從天官府繼續向北，便到了紅塵天的盡頭。

忘川從腳下流淌而過，一望無垠，有著如水銀一般的質感，看似風平浪靜，閃動著五彩斑斕的倒影。

堤岸和忘川一樣綿延萬里，看不見盡頭，已經能看見不少結隊的人群，在那里嚴陣以待，只等十五云鯨出沒之時，就要各顯神通橫渡而去。

司命殿并不管控諸天通行，卻掌握著一種不可或缺的法寶。

北斗羅盤。

這種磁盤其實是一個小小的方位法陣，可以在忘川中指引方向，而且每個只能使用一次，過后便會失效。

價值么，十萬仙石。

司命殿威名煊赫，也沒有哪方勢力敢明目張膽的仿制。

湘蓮走到一個石屋前，輕聲問道：“有去六欲天的北斗羅盤么？”

里面的守衛立即警惕起來，渾身緊繃，不錯眼珠地盯著二人：“你們是干什么的？”

這一回，湘蓮明顯學聰明了。

還沒開口，先遞上一塊流光溢彩的美玉，然后才是代表兩人身份的腰牌。

守衛不動聲色收下美玉，接過腰牌仔細甄別了好一會兒，才露出了笑容：“原來是仙友，有任務？”

“嗯。”

那守衛也不多問，只是眼神已經變得充滿了憐憫。

同屬司命殿，他的態度比起天官要熱絡不少，不僅殷切地走出石屋客套起來，連北斗羅盤也多給了一份。

湘蓮問道：“近幾日可有云鯨出沒？”

“云鯨？”守衛笑道：“咱司命殿的海獸船正好有空閑，仙友就乘船去吧，何必冒那個風險。”

說罷，他來到忘川邊，取出一只巨大的號角，隨著嗚嗚聲響起，空氣中傳出陣陣玄妙的波動。

不多時，一頭高達數丈的海獸踏波而來，停在了幾人面前，低著頭伏在水面，很是馴順。

細看之下，它高聳的脊背上竟有一座小房子，和它碩大無匹的身軀相比顯得小巧玲瓏。

“龍角獸？”湘蓮眼中的震驚一閃而過，卻沒多說什么，怕露了行藏。

“二位一路順風。”

“多謝。”

簡單兩句道別，兩人便踏上了旅途。

龍角獸行進得極為平穩，似乎并沒有想象的那般兇險。

按照湘蓮之前的說法，橫渡諸天的可怕程度不亞于一次天劫，既要抵御各種妖獸的襲擊，又要時刻聚精會神駕馭云鯨。

到了阻隔諸天的天壑之時，還要靠云鯨撞破大道封印，稍有不慎便會當場殞命。

忘川無邊無際，傳說能通往三千大千世界，若是迷失了路線，隨時會墮入虛空，神魂俱滅。

而現在...

李青陽躺在小屋里的軟榻上昏昏欲睡，看著湘蓮欲言又止：“你來的時候...”

“乘的云鯨。”知道他心中所想，湘蓮少見的有些感慨：“和云鯨不同，龍角獸是忘川真正的霸主，而且性情溫順，只是想要馴養不僅需要通天的修為，光是日常消耗就是一筆天文數字，沒想到司命殿如今竟有這樣的手筆。”

她看的典籍少說也是萬年前的了，雖說天道恒常，總也有些變化。

聞言李青陽更加詫異：“你給了他什么好處，他怎么這么好說話。”

“一個下品靈器而已。”

靠，李青陽那邊卻是在心里狂叫，真是人比人得死，他到現在還沒見過仙界的靈器長什么樣呢，這敗家娘們竟然隨手就給出去了，怪不得那守衛臉上的褶子都笑開了。

要知道陳大勇這樣的仙界土著，傳家至寶不過是一件上品寶器，當初他可是好一頓炫耀。

唉，想起那些人，李青陽不免又有些感嘆。

生死最是玄妙，即便是一向不太對付的人，再想起也只剩下懷念。

不過他生性疏闊，很快便陷入了對前路的憧憬：“六欲天是什么樣的地方？”

“到了不就知道了。”

“哦，那你帶我來這的目的是什么？”

半天也沒回應。

李青陽還想再問點什么，扭頭一看，湘蓮已經閉上眼睛進入了冥想。

靠。

與美同行，本是人生快事，可惜對方的臉色冷冰冰的，說話也愛答不理，而且還是一副男人的打扮，讓李青陽覺得索然無味，干脆倒在一旁樂得清閑。

忘川不分晝夜，也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之間，李青陽只覺得天地越來越昏暗。

“起來，到了。”

一路平靜得有些無聊，聽著湘蓮的聲音，李青陽茫然走出了小屋，雙眼幾乎不能視物。

天地間光線微弱，深灰色的濃霧彌漫周身，以他的修為最多只能看得清身前三尺左右。

跟著湘蓮從龍角獸上跳下，李青陽再次察覺到了異樣。

腳下的沙土泥濘而粘稠，像是踩進了沼澤里，蹲下細看竟是殷紅如血。

空氣中滿是刺鼻的血腥味，李青陽不禁皺起了眉頭：“這是什么情況？”

話音未落，迷霧中一陣勁風襲來，湘蓮頭也沒回，隨手一拍，一條毛色斑駁的惡犬便倒在了血泊里。

湘蓮沒有一絲意外的樣子，冷漠地說道：“六欲天有來無回，忘川邊被大司命親自布下了玄天劍陣，你腳下都是些不知死活的魔族。”

“魔族？”

天生萬物，除了人以外，有妖、魔、鬼、怪、精、靈，如果按照前世的理解，妖是能夠修行的動物，精是可以修行的植物，靈是天地所生本沒有生命之物，天生殘缺的為怪，眾生死后為鬼，唯獨魔之一道，一言難盡。

“護好你的扈從腰牌，沒了它你也一樣是魔族。”

“啊？”李青陽傻眼了，還有這么草率的事？

血澤萬里，腥臭的氣息彌漫整片天地，李青陽俯下身去，腐敗的尸體隨處可見，大多已難辨認，密密麻麻的毒蟲遍布其間，令他頭皮有些發麻。

被啃噬得只剩骨頭的獸軀，折斷的獠牙，銹蝕的刀劍，迷霧之中沒有秘密，只有衰敗和死亡。

饒是他心志堅定，也忍不住陣陣反胃，他不停跺著腳，生怕沾上什么惡心的東西。

不遠處，剛剛殞命的惡犬歪著腦袋躺在地上，咧著猩紅的大嘴，好像在對他笑，又像在對他說：

“歡迎來到六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