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不孬沒有任何猶豫，拍拍胸脯道：“恩人，您就說吧，我保證答應！”

謝必安搖了搖頭：“也不是要你的承諾，算是一個忠告?！?

“就別想著再發展你這小梁山寨子，不是長久之計，遲早會出事的，要是真成氣候，禍患也會來的更快?！?

“我知道你們在這世道能活著就很難了…多想想其他的法子吧，盡量別干這損人利己的事了?！?

“畢竟可不是誰都像我這般，遇到攔路搶劫的還愿意多聊幾句…把手伸出來。”

王不孬認真聽著，陷入沉默中，最后老老實實把手伸出來。

謝必安從懷中摸出一把臨出門時老頭子給的錢，大概十幾枚大洋，全都拍在眼前漢子的手中：“這錢拿著，給這山上的娃娃們買點有營養的，給大爺大娘們換床暖和的被子，知道嗎？”

銀元只有十幾枚，卻沉甸甸的像是山一般，讓王不孬的脊梁都彎下去，絡腮胡須顫抖著，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

沉默中，只有眼中淚水又奪眶而出，啪嗒啪嗒落下來，把一切都說盡了。

“我…我嗚嗚嗚……”漢子雙手顫抖的厲害，讓掌間白花花的銀元發出碰撞響聲：“您的話我都記著，都記著了！”

方瑩見到這一幕，不由自主的貼近謝必安的胳膊，側過臉擦了擦眼角晶瑩，分明也被感染情緒。

旁邊的姜烏雙手環胸，也別過頭，臉色有些復雜。

“堂堂天罡星，小梁山寨子二當家的，能不能有點骨氣？哭什么呀？”

謝必安打趣著，拍了拍漢子的肩膀，也不打算過多逗留，摸了摸方瑩的腦袋，看姜烏：“繼續趕路吧?！?

“嗯。”女子輕輕點頭。

旁邊的山民們還要千恩萬謝著，謝必安只是擺手制止，然后縱身一躍，騎在半空中盤旋的白鶴上，向下方的藤山派師姐妹示意：“白馬還在山下，先擠著下去唄？”

于是三人同乘一只白鶴，向著塔山下滑翔而去，很快就到達先前被攔路的地方，看見兩只白馬正乖乖在旁邊林中等候著。

下鶴上馬后，便又開始不緊不慢，朝著蜿蜒道路一直去往的遠方前進。

已是午后，太陽開始西移，空氣中的溫度開始逐漸下降，兩邊的樹林草木依然覆蓋著未化的白雪。

偏僻路段上并沒有遇到人，謝必安騎著馬，漫無目的的看著路邊風景，又聽到小姑娘提起方才小梁山寨子的事。

“我開始還以為王不孬那群人，是與浮云寨一般，殺人不眨眼的壞蛋，原來是另有苦衷，所以土匪不全是壞蛋，和水滸傳說的一樣啊。”

小姑娘說著心得體會：“有些壞人是不得已的，有的呢，是壞到骨子里了。”

“我以后要是遇到那些不得已的壞人，得下手輕些，再試著講道理，那些真的壞人，就得通通揍趴下！”

謝必安笑道：“說的倒不錯?！?

“嘿嘿?！狈浆撔Σ[著眼，又問道：“小七哥哥，其實我還想問，既然你先前都已經去那王家莊，把那壞地主給滅了，為什么不干脆讓王不孬他們再搬回去呢？還讓他們留在山上當土匪嗎？”

聽見問題，謝必安輕輕搖了搖頭：“我不強迫他們。”

方瑩問：“怎么算是強迫呢，因為壞地主已經給消滅啦，所以回家是最好的選擇啊?！?

“可是壞地主不只有一個?！敝x必安溫和回答：“即便到王大死了，或許還會有他的弟弟王二，還會有他的兒子王三，即便王地主一家沒了，還會有李家的地主，謝家的地主……”

“總會有人在上面管著這些田，而王家莊的農民們也總是在下面種著地，交著稅，受著壓迫和剝削。”

“我不敢確定王大死了以后，后面接手的人會是更心善的，所以我也不能強迫著王不孬去當回農民。”

方瑩聽到這個回答，臉上的笑容不由自主消失了些，有些失落：“好像是這樣的，這壞人怎么這么多啊，是不是殺不完啦？難道農民們就活該受欺負？唉——”

謝必安道：“人心自有善惡，七情六欲難消，大部分人在漫長生命中難免干過錯事，某個時候也做好事，所以片面的界定一個人的善惡好壞是很難的。”

“你問壞人是不是殺不完啦，的確是殺不完的，因為人無完人，只能盡量去教化，去引導，制約邪惡，約束人心邪惡的滋生?！?

“當然，農民們就不該活受欺負，沒有人該活受欺負?！?

方瑩問：“可天底下這么多農民受壓迫呢。”

謝必安：“那就是世道出了問題，這個得改。”

方瑩有些聽不懂，只是默默的點頭：“我記著勒…小七哥你說人性善惡是很難界定的，那怎么知道壞人的確都是壞人，是不是該殺的？”

謝必安想了想：“你覺得浮云寨的周老虎該殺嗎？”

“當然是該殺的！”方瑩道。

“你覺得小梁山寨的王不孬該殺嗎？”

“不該殺?！狈浆摀u了搖頭。

“嘿，我也是這么認為的，所以我就這么干了。”謝必安咧嘴笑道：“人們都有各自的道理，那就照著自己的想法來，走自己的路唄…問心無愧，對得起自己便可?！?

此話一出，方瑩若有所思，旁邊的姜烏卻投來有些震驚的眼神，欲言又止的模樣。

謝必安余光注意到了，轉頭問道：“有什么想說的嗎？直說便可?！?

姜烏輕聲道：“你方才講確有道理，但方瑩她還小，如果沒琢磨明白，我想著，倒可能誤入歧途?！?

“特別是剛才說的最后一句話，讓我想起這異人界中一個門派?！?

謝必安聞言，稍作思索就反應過來，尷尬的摸了摸頭：“若只是隨心所欲的話，的確有些全性的作風啦，是我說的不夠明白，對不起啦?！?

姜烏見他這般模樣，微蹙的眉頭便不由自主松開，搖了搖頭，莞爾一笑道：“沒事的啦?！?

這時，旁邊還在思索的方瑩抬起腦袋道：“全性？就是那個滿是壞蛋的門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