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場觀眾席。
站在熾熱太陽的正下方，零零星星的座位只用半個小時就近乎座無虛席。
很難想象，這是一場足球比賽。
或者說很難想象這是一場大學生足球比賽。
伴隨著觀眾席上觀眾越來越多，外面的人更多是好奇，然后打開手機，搜索了一下梅西和C羅最近的比賽行程。
“好熱呀。”
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在10月竟然能體驗到25度的高溫，李沁一一度覺得自己看錯了數字。
早知道就不穿毛衣出門了，為了防止太透她里面還是穿著一件襯衫和內衣，結果倒好，天氣預報和她開了一場玩笑。
這哪像有雨的樣子？
前排，許澄夏和學生會會長張科瑞在幫啦啦隊的大家掛橫幅。
汗水止不住的落地，氣喘吁吁，簡心只是揮了兩下彩球就不想動了。
“人也太多了吧。”
練了兩天的口號，啦啦隊的大家發現，她們的聲音根本蓋不過現場圍觀看客的閑聊聲。
用濕巾擦了擦下顎，觀察著正在喊的口干舌燥的啦啦隊姐妹們，許澄夏找到后排院系主任提議，讓大家一起喊科大加油。
“一，二，三，科大加油！”
嘈雜的聲音中，突然響起加油聲。
周圍的觀眾陸續看過來。
在會場的另外一邊，航大的吹奏樂奏響樂章再次搶走了大家的視線。
“演奏部！”張科瑞在前面大喊。
悠揚的音樂聲響起，比賽還沒開始，雙方學校的吹奏部，就隔著整片球場開始較量。
湛藍如水洗的天空下，云卷云舒，嘈雜的聲音四溢蕩漾，在校歌的飄揚中，雙方球員開始入場。
“科大！加油！！”
“航大！加油！！”
“郭旭！”
明星球員出場的剎那，航大觀眾席近乎沸騰。
在萬眾矚目下，郭旭不可一世的站在綠蔭之上高舉著手臂，臉上是極度自信的笑，似乎在宣讀著勝利。
坐在演播室，對于這位意氣風發的少年，解說老師給予了極高的評價。
“曾經入選U15，U16，U18國青一線隊，郭旭帶著航大一路披荊斬棘，再次站在了決賽的舞臺，他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冠軍。”
“喂，那個解說怎么這么偏心眼。”演播室正下方，李沁一不滿的抱怨著。
對著坐在陰涼屋內休息的禿頂老頭，她可愛的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嘴里念著：
“要不是我家博文不來，還輪的到他囂張。”
“李博文呢？”從前面跑過來，簡心氣喘吁吁：“他真沒來？”
左右沒有看到李博文的身影，簡心扶額嘆息：“這家伙，一點集體榮譽精神都沒有么？”
“……”
站在一邊，周詩柚就這么眼巴巴的盯著簡心，一言不發。
“看什么……”
感覺到周妹子有話要說，簡心抱著手臂哼的一聲別過手臂：“比賽馬上開始了，他到底還是沒來。”
“他會來的。”周妹子堅信。
清澈如夏泉的眸一閃一閃，她抿著嘴：“我去給他打電話。”
“哎呀呀。”
撓了撓頭，注視著周詩柚抱著手機跑開，李沁一看了眼簡心：“現在來大概也來不及了吧。”
……
從觀眾席離開，周詩柚用工作人員證來到黑暗甬道，靜靜的撥通號碼。
嘟——
嘟——
電話聲音回蕩，周詩柚默念著時間，走廊屏幕上雙方球員已經開始熱身。
期待的盯著手機上的號碼，五十六秒飛逝而過，電話被自動掛斷。
明亮閃爍的眸微微一怔，周詩柚低下頭，腦袋后揚起的雙麻花辮也略顯失落。
小心的捧著手機放進懷里。
抿著嘴，她看到雙方球員已經站好，裁判站在中間，哨聲一響。
比賽開始了……
“When I was young I'd……。”
悠揚的手機鈴聲響起，僅僅是一秒，周詩柚甚至沒來得及看名字，接通了電話。
電話另一邊，聲音稍顯沉默，良久，李博文平靜的聲音才緩緩傳出。
“有什么事么？”
李博文那一邊環境無比安靜。
沒有嘈雜的車鳴和路人腳步的急促聲。
他沒有來……
周詩柚面無表情的臉有些失落，她抬起頭望著走廊大屏幕上球員跑動：
“比賽已經開始了。”
“嗯，我知道，然后呢。”
和平時的李博文不同，今天他的聲音有點冰冷。
想說的話沒有說出口，周詩柚只是靜靜的站在那，思緒良久：
“可以和我一起看比賽么？”
“……”
沒有回答，電話另一邊，李博文稍顯沉默。
“聽沁一姐說，手機也可以看。”
“你那邊好安靜。”李博文突然開口。
“嗯，我在走廊里，具體在哪里……”周詩柚環顧四周：“我也不知道在哪里，總之在會場，但不在觀眾席。”
“這樣呀。”
隔著手機，李博文點頭：“你能看到比賽么？”
“嗯，我前面有個電視。”周詩柚望著比自己高好幾頭的電視。
努力的墊著腳，高舉手機把它放到離電視更近的位置：
“你能聽到聲音么？”
“聽的到。”
隱約，李博文從電話另一邊聽到了兩位解說的聲音。
比賽一開始，科大就陷入了劣勢，百分之八十的控球率，航大不打算給科大任何反抗的機會。
“糟了，解說說科大陷入困境。”周詩柚棒讀似的復述一遍。
聽著她可愛的語氣，終于李博文冰冷的語氣如同初春般融化。
露出那種寵溺的笑，李博文雙手握著手機：“我看到了，科大陷入困境。”
“所以。”
“所以？”
“沒什么。”
周詩柚想說的話戛然而止，她站在黑暗的甬道里，望著走廊唯一的光亮，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
“你不是要勸我上場么？”
面對沉默，最終還是李博文沒有忍住問出來了。
最近幾天，所有人都在勸說上場。
今年剛滿十八歲的李博文還處于叛逆期的階段，大家越是強迫他做什么事，他就越不想做。
更何況，他需要一個自己出現在那片綠蔭的理由。
一個能說服的自己的理由。
靜靜的聽著電話另一邊的聲音，李博文似乎是在期待，周詩柚會以什么一套說辭勸導自己上場。
“我不會強求你做你不想做的事。”周詩柚找了個適合坐的角落，坐在地上，蜷著膝蓋，抬頭望著閃閃發光的電視。
這是她第一次看體育競技類節目。
盡管生活在鄉下，經常干農活，但周詩柚很不擅長運動，所以她羨慕那些能在賽場上閃閃發光的人。
“謝謝你。”李博文抿著嘴盯著手機屏幕里攝像機內的選手。
意識飄忽到九霄云外，他想到了孤零零坐在甬道一個人傻傻望著電視的土妹子。
比賽還在繼續，兩人漸漸沉默。
在比賽十五分鐘時，不出意外，全程被航大壓著打的科大被進一球。
比分來到了一比零。
現場航大的校歌洪亮刺耳。
得分的正是三年前終結李博文冠軍夢的郭旭。
“落后了。”沉默片刻，在郭旭慶祝完，周詩柚才開口。
“落后了。”
李博文語氣沒有絲毫波瀾好像一切與他無關。
“我很喜歡科大的大家。”
面對著落后的比分，周詩柚聽到了球場歡呼與吶喊，那一切都不屬于他們：
“沁一姐，澄夏姐，樂依姐，洛茜還有簡心都很照顧我。”
“……”
“如果可以，我想讓她們開心。”
“……”
“簡心心還有洛茜參加了啦啦隊，她們很認真，我問她們為什么，她們說不想看到科大上氣勢落于對方。”
“……”
“沁一姐沒有哭沒有鬧，她昨天和樂依姐一起把一個超大的鼓運到了賽場。”
“……”
“擔心條幅不夠氣派，澄夏姐親自去找一個很厲害的書法家親自寫下了科大加油。”
“……”
“大家都很努力，但我們都是運動白癡，幫不了科大取勝。”
“……”
“盡管大家真的很努力很努力……”
話音剛落，時間來到十七分，剛剛得分的航大又進一球。
比分來到了二比零。
“但是我們不能讓科大取勝。”聲音稍顯落寞，盯著自己貼著創口貼的手，周詩柚低下頭，五指張開屈縮。
和李博文一樣，周詩柚也不能明白何為集體榮譽感。
科大得了全國足球聯賽冠軍對自己的未來并沒有什么幫助。
工作履歷上不會因為學校奪得足球聯賽冠軍而對自己有利。
但。
如果可以讓自己喜歡的人開心的話。
目光緊鎖著屏幕，她看到鏡頭一晃而過，是簡心，洛茜落寞的表情。
練習了許久的加油聲并未改變現場的局勢。
她們目光焦急卻又什么也做不了。
“我不知道這場比賽的意義是什么，但我知道，如果贏了，大家都會很開心。”再次抬起頭，周詩柚呆呆的臉上寫滿了凝重。
電視屏幕上，航大加油的聲音震天動地，氣吞山河。
而科大的選手席，韓沫沫只是咬著嘴唇，指甲嵌到肉里，努力的看向前方，什么也做不。
黑暗的甬道，陷入長時間的沉默。
電話另一邊，李博文的呼吸聲顫抖。
她不想強迫李博文去做他不喜歡的事，每個人都是獨立的人格，有選擇自己未來和過去的權利。
但她也不想看到大家沮喪的臉。
明明努力過，卻輸掉對自己失望的表情。
“我不知道，究竟怎么做才能贏。”
“……”
李博文的呼吸聲有些停頓。
他張開嘴，沒有發出聲音又閉上。
“但沁一姐相信，如果是你一定能做到。”
“簡心也是，澄夏姐也是，小黑學長也是，店長也是。”
“我不明白為什么。”
“但我也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周詩柚平淡的語氣似乎來自很遠方：
“所以可以拜托你么？”
隔著手機，她將身體彎曲到九十度，對著電話另一邊的那個人：“請拜托你給科大帶來勝利，請讓大家笑著回去。”
“啊——真是的。”
李博文看向嘈雜的街道，和自己洗的嶄新的球服。
“真是拿你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