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年的陜西，不是干旱就是流寇，各地上報只有兩個字——要錢。到了崇禎年，什么問題都沒了，只有兩字——無事。

其他的都不說，就說邊軍，那可是結(jié)結(jié)實實沒有發(fā)俸祿，一年了。居然沒有任何鬧餉的事發(fā)生，甚至沒有一封索要俸餉的奏疏。

這太不正常了，崇禎愛面子不是自戀，不認為自己上臺后陜西就突然變好，邊關(guān)憑空變出銀子。

很快，崇禎從以往的奏折中發(fā)現(xiàn)，有幾個下級官員上奏陜西有人殘殺忠良，最后不了了之。結(jié)合之前的信息，結(jié)合洪承疇的匯報，崇禎有些相信洪承疇的話了。

于是崇禎下令，命河南巡撫、各府縣暗中偵察途徑河南的陜軍，并分發(fā)崇信王畫像，一旦發(fā)現(xiàn)畫像上的人，八百里加急上報京師。

京師廠衛(wèi)很快到達延綏府，意外被告知知府病重，已回老家養(yǎng)病，并寫了告老還鄉(xiāng)的奏折。

明朝規(guī)矩，告老歸告老，只要皇帝和朝廷沒有應(yīng)允，哪怕病死在任上都不能擅離職守。

如此，王國瑚依然離開了，只有兩種可能，被人暗害或躲避不見。這兩種可能無論哪一種都代表陜西的事大概率是真的，廠衛(wèi)一面派人上報崇禎，一面派人去王國瑚家里打探。

果然，在王國瑚家里并沒有看到他的身影，這下基本可以斷定陜西出了事。

其實王國瑚就躲在家鄉(xiāng)朋友家里，所以廠衛(wèi)沒有發(fā)現(xiàn)。早些時候他確實和洪承疇謀劃一點點收集證據(jù)，到時候一錘定音。

然而局勢的發(fā)展完全出乎兩人的預(yù)料，后金入關(guān)，朝廷的注意力和約束力失控，北面的朱存楓居然私自調(diào)兵出征。聞聽這個消息，岳和聲直接告老歸鄉(xiāng)，王國瑚也是一日數(shù)驚。

王國瑚非常明白岳和聲的想法，他是岳飛子孫，不能做出不忠的事，壞了家風。當然岳和聲確實身體不舒服，來年就去世了。

很快，朝廷招兵勤王的詔書到來，陜西各鎮(zhèn)居然不立刻行動，反而聯(lián)袂前往崇信，然后才出兵。出兵就出兵吧，關(guān)鍵郭勝大批量將倉庫內(nèi)的糧草、軍火運出，武裝聚集在崇信的陜西各鎮(zhèn)將士。

壓垮王國瑚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幾張照片，朱存楓和大軍在沈陽、遼陽，以及阿敏等俘虜?shù)恼掌?

在朱存楓隊伍的內(nèi)部，照片并不是一件新鮮的事物，朱存楓幫部下登記造冊就拍了照片，還讓大家明白這不是攝人魂魄的法器，而是機械、光學造物。時間一長，沒任何事發(fā)生，所有人都沒了疑慮，也接受了照相機的存在。

朱存楓的照片送回來也就代表他真的平定了遼東，并且大家都知道平遼東沒死多少人。這也就代表朱存楓有足夠的兵力、足夠的時間干自己的事，什么事不言而喻。

朝廷方面呢？勤王大軍接連戰(zhàn)敗，少數(shù)指揮勝仗的袁崇煥還被崇禎抓了。大家都不是傻子，袁崇煥為什么被抓，根本就不是所謂的通敵，而是黨爭。

袁崇煥和東林黨是同盟關(guān)系，與閹黨斗爭時東林黨需要袁崇煥，毛文龍同理。

毛文龍被袁崇煥所殺，余黨跑回京師，四處散播袁崇煥謠言，然后與東林黨的敵人，閹黨殘余、以及其他齊浙等黨派聯(lián)合。

東林黨的敵對勢力發(fā)現(xiàn)，要想扳倒東林黨，突破口就在袁崇煥身上，這下毛文龍余黨就有了利用價值。

之所以敵對勢力依然如此強大，還是因為崇禎猜忌心巨大，誰都不會真正相信，這或許就是沒有自己根基的皇帝的通病。剛開始重用東林黨，馬上又懷疑起東林黨。

反東林黨人聯(lián)合起來，讓他們幫助國家一毛不拔，讓他們打擊敵對黨派積極踴躍，他們湊了十幾萬兩用于造謠污蔑袁崇煥，很快市面上充斥著袁崇煥不忠的小說、謠言。

就比如勤王期間，明明是其他軍隊劫掠百姓，說的是“援軍劫掠”，這群人彎曲事實，把“援”說成“袁”，愣是把鍋扣到袁崇煥頭上，實際上明軍中只有遼軍沒有劫掠的行為，可謂倒反天罡。

謠言說得久了，假的也成真的了。崇禎本來就不相信袁崇煥，后金突入關(guān)內(nèi)，袁崇煥居然不報（報了，大臣沒有上奏，就崇禎不知道），京師保衛(wèi)戰(zhàn)的時候其他部隊都戰(zhàn)敗了，就袁崇煥贏了。戰(zhàn)爭還沒打完，袁崇煥居然希望帶兵入城休整。

在崇禎看來，這一系列事情怎么都講不通，只有袁崇煥與后金勾結(jié)，一切都說得通。崇禎寧愿相信袁崇煥與后金勾結(jié)，都不愿相信遼軍拼死作戰(zhàn)獲勝。

后金怎么攻破沈陽、遼陽的，大家都記得。這擺明了袁崇煥想里應(yīng)外合幫助后金攻破京師，于是崇禎將袁崇煥抓了起來。

一面是磨刀霍霍，可以掃滅遼東后金的朱存楓，一面是被后金兵臨城下還要陣前斬殺忠臣良將的崇禎，傻子都知道哪一邊會失敗。

王國瑚非常后悔，要是他堅定站在朱存楓一邊，說不定將來還能混個開朝功臣。又不是改朝換代，投靠本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如今很有可能被朱存楓定為舊朝死忠。靖難后黃子澄、齊泰、方孝孺等人什么遭遇，世人都記得。

押錯了寶，無話可說。與其被夷三族，不如早早退出這個漩渦，說不定還能保住三族性命，所以王國瑚寧愿背負擅離職守的罪名也要逃離延綏府。

王國瑚都知道的事，陜西各鎮(zhèn)軍官同樣知道。以前為了朱存楓的餉銀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成想短短兩年的時間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朱存楓有很大概率奪得皇位。

遼東后金被滅后，無論朱存楓選擇與黃臺吉兩面夾擊遼軍，還是選擇坐收漁翁之利，都能輕松解決保衛(wèi)京師的最后一支部隊。沒了遼軍的庇護，朱存楓奪取京師可以說手到擒來。

有了京師，朱存楓可以輕松復刻成祖皇帝舊事。

這好嗎？不好！

陜西各鎮(zhèn)軍官雖然名義上沒有投靠朱存楓，但暗地里做的事可以說就是朱存楓的人。如今朱存楓快要成就大功，自己還是什么都不做的話，將來別說封爵、與國同休，就連當下的官位都有可能被拿掉。

這群人聯(lián)合起來商議，發(fā)現(xiàn)他們有機會奪從龍之功，便是借助勤王的名義，乘京城空虛背刺，打下京師，坐等朱存楓大軍到來。那時他們必然是首功一件，封爵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