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在見到莫聞含笑點頭的這一瞬，云琉的心中竟升起一絲小得意般的欣喜。
但她很快發現這一抹情緒來得不妥，臉頰微熱間，想到莫聞先前的焦慮，她負手望向窗外，聲音悠悠傳來。
“世間萬般事都可以急，唯獨這修行不能急。你才十七歲便已筑基，又悟出經、典，這等成就他人想都不敢想，又何須著急？”
莫聞沒猜到上一秒小師姑還頗有些得意，下一秒就突然教育起自己，頓時啞然。
云琉轉過身來，表情已如常：“更何況你走的路子本就不同尋常，更講靈光機緣，若是強行思慮，難免會鉆進那牛角尖。”
她舉例道：“那清泉真君化神兩百年，最后還不是聽你講經才立地洞虛，為何？因為你便是他的機緣。”
莫聞點頭：“小師姑說的自然對，弟子確實有些著急，只是……如果悟不出那金木土靈之道，我恐怕難以結丹，二來……”
“我還答應了清泉圣君……”
莫聞低頭看了眼清泉圣君贈給他的千納戒。
戒中贈與莫聞的東西自不必說，價值不菲，而最讓莫聞感覺責任重大的，還是那些涉及五行的筆記功法。
在月島時他曾粗略一覽，價值先且不論，最起碼是極為用心的，對小門小宗而言，是一筆莫大的無形財富。
只是那古華門位于歸無宗南面萬里之外，并不在歸無宗的飛舟出行范圍。
莫聞現在要去，只有御劍最快，還得時刻休息。
因此那清泉圣君才說，等到莫聞日后游方時路過，“順道”前去拜訪。
所謂游方，便是金丹以上的弟子結伴或獨行游歷中洲。
期間遇妖除妖、遇邪除邪，見聞世事、堅定道心。
當然，亦有廣播宗門名聲之責。
云琉目光也隨莫聞望去，沉吟點頭：“嗯，這倒算個理由。”
雖然萬里之遙，在她眼中也只是旦夕往返。
但修行講機緣，她若是事事都替莫聞決斷代勞，那對莫聞百害無一利。
見小師姑認可，莫聞又道：“再加上我悟這道，也算是求知問識。有人曾說，吾生也有涯，而知無涯，以有涯隨無涯……”
云琉眼露異色，正在等著他的下一句，卻見莫聞突然閉嘴。
“以有涯求無涯如何？”
“當爭旦夕。”
莫聞眨了眨眼，無恥地把莊子的名句給改了。
云琉眉毛微凝，緩緩點頭：“雖不知何人言，卻聞有幾分道理。只是若行此道，未免有苦修之嫌。”
莫聞呵呵一笑：“好像還沒有躺著就能成仙的法子。”
云琉啞然，當下搖頭一笑：“隨你吧，只是我對其余幾道并不擅長，你若想從經典之外獲得靈感，還需要去其余幾峰多多請教。”
“那些長老門主不會嫌我吧？”
“你聲震仙盟，誰敢嫌你？”云琉呵呵一笑，又似乎想起什么：“不過那丹霞峰還是先別去，莊長老估計還耿耿于懷——聽說丹霞峰的弟子每次找你試丹，都要給你準備禮物？”
莫聞臉一紅：“咳……師兄們熱情，弟子推都推不掉，而且弟子每次也都回贈諸多心得，以及靈露之類，可不算白……拿。”
“我見你也不是那般狹隘之人。”
“是的，而且弟子覺得，和煉丹同門禮尚往來，對彼此都有益。譬如我現在就需要大量匯靈丹來彌補火靈，如果弟子先前沒收下唐師兄贈的法劍，現在都不知道怎么開口了。”
“有道理，唐九煉確實該單獨煉幾鍋給你了。”
小師姑含笑頷首。
……
回到洞府，莫聞便閉關思索那木靈心決來。
只是接連幾天，他都一籌莫展，仿佛回到打死都寫不出命題作文的小學時代。
好在他雖然目標明確，卻也不是鉆牛角尖的人，知道這想不出來，除了靈感感悟之外，也應和見識心得有關。
于是他便收拾了一番，準備去千機峰拜訪幾位門主，實在不行找夕月師姐聊幾句也可以。
尚未出門，一人便御著劍，大呼小叫地闖到了門前。
“莫師弟！”
來人三十左右，一臉的快意，正是那已有些日子沒見的年百曉師兄。
“年師兄早。”莫聞見到年百曉，便知道自己出不了門了，連忙將年百曉迎進洞府。
他二人相識，還是三個月前，年百曉想“借”他的貢獻去換那匯靈丹，閑聊中莫聞卻慧眼識珠，對年百曉編的《百曉錄》大加贊賞，于是二人一拍即合，莫聞大方地給了年師兄幾粒匯靈丹權當入股，助年師兄成立一個“百曉社”。
莫聞的想法很簡單，他想幫年師兄來搞一個類似雜志加報社的出版機構。
這云谷大陸，一來沒有這種東西，二來又沒有新聞出版總署。
為什么不搞？
“年師兄忙完了？”
“早就忙完了，師弟啊……師兄當日就知道你不凡，現在才發現，還是太保守了。”年百曉看著莫聞，一臉的唏噓感嘆。
“咳……師兄，咱們兩人就不用說客套話了。”莫聞呵呵一笑：“你總不會是特意過來奉承我幾句，對吧。”
“對對對。”年百曉哈哈一笑，一伸手，便掏出了張一米見方的，告示大小的白紙出來。
白紙上羅列有小字書寫的各類文章數篇，文與文中以細線和留空相隔，割出了大大小小的十來個方塊。
無需懷疑，這便是一篇報紙。
——中洲日報
《仙盟論經大會驚現鳳族真魂！》
《論經大會一波三折，雙經面試百年不遇！》
《牛家村驚現妖怪，歸無弟子差點折戟沉沙》
《安豐城外夜半雞鳴，背后原因令人震驚》
……
莫聞定睛看著這些標題，他捶腿大笑，差點淚流滿面。
“那個……師弟啊……我是按照你給的示范來的。”
年百曉面露尷尬，心虛搓手。
“年師兄，太厲害了！”
莫聞起身，來回踱步，笑意盎然。
“雖然排版還差了一點，但無關大礙。”
“而且我們這個是要面向整個中洲的，所以還要建立一套完整的采稿流程。”
“嗯，每一期可以加上風云人物專訪，也可以把那百曉錄里的人物卡搬過來，每期推出一位。”
“總之，就是老百姓喜歡看什么，這報紙上就要寫什么。”
“走！師兄，我們去千機峰，爭取今天就印一批出來，拿到下面安豐城去賣掉。”
年百曉愕然起身：“啊？會不會太倉促了點？”
莫聞踏步出門，回頭一笑。
“只爭朝夕啊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