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

高新區步行街的一間咖啡廳內。

唐澤突然揉了揉額頭，起身。

“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間。”

對面的中年女人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

她叫楊惠芹，是新晉四小花旦之一楊佳琪的經紀人，也是楊佳琪的小姑。

桌上擺著一份協議。

是她帶來的。

這趟來西安，是為了能夠讓佳琪的星途走的更遠、發展更順暢。

必須要搬掉唐澤這個絆腳石。

當教授的大哥太感性，侄女佳琪又認死理，這個惡人，就自己來當吧。

當經紀人賺藝人的錢，就要有背鍋的覺悟。

楊惠芹只是沒想到對方看到協議時，情緒反饋會那么大。

傳聞果然不虛。

她剛才真擔心對方會暴斃當場，手機一直握在手里，急救電話都趴在屏幕上了。

明明已經記不起，卻又忘不掉……

就這么拖著實在不是個事兒。

唐澤如今的狀態，已經嚴重影響了好幾個人的生活。

在楊惠芹看來，如果他能夠因為協議而羞惱，憤而遠去，也挺好。

當然，他要是把協議簽了，才算最佳結果。

畢竟飄忽在外的自由身，哪有控制在手里更讓人踏實。

唐澤也能得到些簽約金，就當是自己這個當姑姑的給他彌補了。

但是……

是不是拿去衛生間當借口？

覺得是被羞辱，臉皮掛不住？

楊惠芹微微搖頭。

初出茅廬的小屁孩，道行還是太淺。

她甚至已經做好唐澤一去不復返的準備了。

端起杯子，從容的抿了一口維也納咖啡。

……

唐澤雙手撐著洗手臺，鏡子里水珠在臉頰上匯聚成線，順著下巴滴落，帶走了靈魂掙扎后的燥熱，留給他一抹清明。

鏡子里的這個人，有點小帥，但相當陌生。

原身的記憶并沒有因為鳩占鵲巢而大量涌出。

最大的一塊記憶碎片，容積不足半個小時。

是原身推門進咖啡廳開始的……

照鏡子倒是又‘覺醒’了原身的個人基本信息。

能確定這里不是地球，原身也叫唐澤，一個平平無奇大學生。

剩余的信息量少到趕人腹誹。

果然，是穿越故障了啊。

是因為自己簽到時趕上原身情緒受刺激不穩定？

自己好像有點衰，時機又雙叒選錯了。

不過原身能羞憤到崩潰，也著實太玻璃心了。

屁大點的事兒而已。

現在原身會因面對這樣的情況而惱羞成怒。

可唐澤相信，如果原身邁入社會經歷過現實殘酷的鞭撻之后，他惱怒的就該是：

曾經有一個當軟飯男的機會擺在我面前，可我卻沒有珍惜……

這可是唐澤做夢都不敢想的情節。

對方還是個大明星……

這具原身憑什么？

體育學院這一屆年齡最大的應屆畢業生嗎？

可他是播音主持專業的啊。

體魄這塊，拿捏的不算太穩。

顏值嗎？

唐澤又看向鏡子。

嗯，可也并不是無可替代的那種帥。

唐澤不太相信這個世界的女明星會那么膚淺。

世界上永遠不可能有兩片相同葉脈的樹葉，就如同宇宙里不可能有兩個同樣浮躁的娛樂圈。

女明星叫楊佳琪？

唐澤下意識掏出手機，想要度娘她一下。

低頭，直板，按鍵，藍屏……

技術水準這么落后的嗎？

就像是回到地球千禧年左右似的。

感覺這方世界成長的氣量，撐不住我優秀的劃水能力啊。

唐澤默默感慨著。

沒有短視頻揮霍碎片時間，沒有‘人在家中坐外賣滿街飄的’暢意……

畢業以后的這些日子，該怎么熬呢？

呆呆的站在鏡子前，唐澤開始神游天外。

只是才琢磨這么兩下，突然感覺腦力耗盡，左邊腦袋有點沉，還伴隨著偶爾的刺痛。

估計是初穿的后遺癥。

唐澤覺得上一世自己看書充的那些錢都白瞎了。

看似理論經驗無敵，但不配套不能借鑒，屬實沒吊用。

腦袋越來越昏沉。

很想悶頭睡一覺。

但錯過這么好的機會，怕是睡著了也不會踏實的。

為了醒來后心情舒暢，為了來到新世界能過向往的生活。

得先把眼前的機會拿下，再考慮補覺的事兒。

唐澤收斂心神，拽了一張紙擦掉臉上的水漬，深深的吐一口濁氣，推門走了回去。

遠處卡座里，女明星的經紀人喝著咖啡，打著電話，姿態優雅愜意，跟周圍那些學生黨的境界完全不同。

畢竟是大學城，窮屌絲的主流陣地。

唐澤甚至覺得對方連自己都沒瞧得起。

不然記憶里怎么沒有她的自我介紹？

“既然不知道叫啥，那也就不用稱呼了，嗯，干脆點吧。”

唐澤喃喃嘀咕了一聲，看到對方剛巧把電話從耳邊拿開，立刻重新走回去，坐下。

楊惠芹眼底閃過一絲意外。

唐澤了然。

好家伙，是當自己借尿遁逃單了嗎？

這得是多鄙視自己才會有這般想法。

“不用懷疑了，人家就是沒瞧得起你啊，原身。”

原身沒了，可身體歸現在的自己支配，都是叫唐澤的，不蒸饅頭爭口氣。

“唐澤同學，考慮好了嗎？”

不知為何，唐澤就覺得對方問話的語氣有點刺耳。

不屑的味兒好像重了點。

是磨沒了耐性的真情流露，還是激將法？

“簽約之后，錢什么時候給？”

唐澤直截了當的問。

想要找茬拒絕是嗎？

楊惠芹嘴角的鄙夷都要溢出來了。

她拍了拍旁邊放著的巴掌大的驢牌小挎包：“卡就在我這里，一手簽約一手給錢。”

唐澤眨了眨眼。

他的頭比剛才更沉了，估計拖不太久，就怕一會兒栽倒在半路上。

抓緊吧。

“我為什么要在畢業前離校，都不能留下拍畢業照？”

兩天而已，為什么對方會這么急？

唐澤想要思索，但頭腦風暴的開啟條件目前達不到。

跟頂著二十斤秤砣似的。

“這是我們簽約的條件，我沒有義務給你解釋。”

“公司能給我交五險一金嗎？”

“可以，按照三級員工給你發工資，免你三個月的實習期。”

“那我簽約之后，是不是還要去你們公司上班？”

“不用。”

楊惠芹沉默了兩秒鐘，食指點著協議封面，補充了一句：“協議里有規定，你不可以在榮達娛樂及其掛靠工作室任職。”

“三級員工月薪多少？”

“6200，年底雙薪，工齡每年漲200。”

唐澤一直盯著楊惠芹，聽她在說工齡的時候，嘴角明顯露出一絲嘲弄。

這意味著什么？

肯定是有貓膩的。

不過曾有過微動作心理學經驗的唐澤此時頭腦昏昏沉沉，阻礙他更細致的去分析和思考。

“時間是多久？”

唐澤再問。

楊惠芹皺眉，有些不耐煩了。

“五年。”

唐澤搖了搖頭。

楊惠芹心里一松。

果然，找茬拒絕的點是在這里了。

“五年太長了，三年，三年我就簽。”

真能簽？

楊惠芹譏諷的情緒經過這簡短的一問一答，也給調動了起來。

“五年，你也可以選擇拒絕。”

話音落地，楊惠芹看到了對面唐澤臉上浮現了一絲糾結和……痛苦。

不由的心中暢快。

“時間不能改，有什么附加條件你可以提。”

這話是楊惠芹必須要說的，防止以后當著佳琪的面翻舊賬時，自己有說辭。

成年人做事，除非迫不得已，不會做絕，時刻都要考慮周全，給自己留一條退路。

唐澤眉頭皺起，臉色肉眼可見的有些潮紅。

“得……加錢。”

楊惠芹嗤笑出聲。

不是她忍不住，此時的她實在是不想忍。

“行啊，你說加多少？”

唐澤腦袋突然來了一下刺痛。

他不由得左手捂住額頭，使勁兒揉了兩下，然后又把手翻了個面，換成了手掌朝外，給有些發燙的腦袋降降溫。

疼痛緩解之后，唐澤重新抬頭看向對方。

楊惠芹糾結了一秒又三分之一秒后……

“成交。”

聲音又瘦又長，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