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府的晨霧還未散去，溫顏妤已換好朝服。

她指尖撫過袖口處新繡的玉蘭花，忽然想起昨夜被她燒掉的那張密信。

葉清芷抱著小皇子的畫面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她深吸一口氣，將情緒藏進黛眉微蹙間。

“王妃，王爺在馬車等候。”靈兒的聲音帶著幾分緊張。

馬車碾過青石板路，慕淵的指尖忽然覆上她攥緊的拳頭。

他的掌心帶著常年握劍的薄繭，卻在觸到她肌膚時刻意放輕了力道：“怕？”

溫顏妤抬頭，撞進他深如寒潭的眼眸。

昨日在巷陌遇見蘇然的畫面突然清晰起來，那身洗得泛白的青衫與記憶中鮮衣怒馬的侍衛重疊。

她鬼使神差地搖了搖頭：“只是在想，皇后娘娘如今瘋癲，如何能交出景國細作名單？”

慕淵輕笑，指腹摩挲著她掌心的舊疤，那是她為小皇子施針時留下的痕跡。

“瘋癲？她不過是裝病罷了。”他忽然傾身，溫熱的呼吸掃過她耳垂。

“當年先帝暴斃，最得利的除了本王，便是那位把親生兒子推上風口浪尖的皇后。”

溫顏妤渾身一震，下意識抓住他的袖口。

她忽然想起葉清芷說過的話：“皇家的恩怨情仇，又豈是表面這般簡單。”

椒房殿外的銅獅被苔蘚覆了半張臉，比起記憶中皇后抱著小皇子時的珠光寶氣，此刻的宮殿更像座被遺忘的冷宮。

溫顏妤踩著滿地落葉進去，行至椒房殿外時，她隔著帷幔聽見殿內傳來斷斷續續的咳嗽聲。

“娘娘今日咳得更厲害了。”隨侍宮女掀起簾子，溫顏妤踏入殿內，撲面而來的濃重藥味中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甜膩，是金絲燕窩的香氣。

她目光掃過案幾上堆疊的空碗，碗底殘留著暗紅藥渣，心中暗暗吃驚：這分明是用了猛藥的跡象。

“誰？”帷帳里傳來沙啞的喝問，溫顏妤示意宮人退下。

“參見皇后娘娘。”溫顏妤福身行禮。

皇后斜倚在織金軟枕上，昔日艷麗的面龐如今瘦得顴骨突出。

看見溫顏妤時，渾濁的眼眸突然泛起清明，指甲深深摳進掌心：“是你……你是景國那個賤丫頭！他們說你嫁給了慕淵那個逆賊，你害得本宮與皇兒分離，你就應該去死！”

“娘娘慎言。”溫顏妤說道。

“今日我奉攝政王之名，來取娘娘與景國互通的密信。”

皇后突然尖笑起來，笑聲里帶著幾分癲狂：“密信？你以為哀家會蠢到把證據留在宮里？”

她忽然抓住溫顏妤的手腕，“倒是你，以為做了攝政王妃就能高枕無憂？慕淵那畜生……他連自己的親哥哥都能殺，何況是你這個棋子！”

溫顏妤渾身發冷，這時葉清芷卻從屏風后走了出來，她身著素白襦裙，神情溫婉如初。

“清芷姐姐？”溫顏妤后退半步，言語冷了下來：“原來姐姐才是景國安插在王府的細作。”

葉清芷唇角微顫，卻仍維持著溫婉笑意：“王妃說笑了，我不過是個前朝嬪妃……”

“那這支釵子呢？”溫顏妤猛然扯下她發間的釵子，珍珠墜子在掌心滾動。

“春桃臨死前供認，這里面藏著密信，而姐姐明知此事，卻故意阻撓，是怕密信暴露你的身份吧？”

葉清芷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指尖不受控地發抖。

皇后忽然發出沙啞的笑聲：“她當然怕！當年慕淵的母妃不過是罪臣之女，這丫頭偏生了張與那賤人七分相似的臉，才被本宮選中留在慕淵身邊……”

“住口！”葉清芷突然厲聲喝止。

溫顏妤只覺轟然一聲，腦海中閃過無數碎片，葉清芷抱小皇子時的溫柔，慕淵看她時偶爾流露的怔忪。

還有那夜她望著慕淵背影時眼底的哀傷。

原來從始至終，她都是皇后手中的棋子，用一張相似的臉，去撬動慕淵心中最柔軟的角落。

皇后忽然劇烈咳嗽，暗紅的血沫濺在織金軟枕上，唇角泛起不正常的青紫色。

溫顏妤驚覺不對，推開窗欞召喚暗衛，卻見葉清芷已掏出一枚藥丸塞進皇后口中。

“你給她吃了什么？”溫顏妤扣住葉清芷的手腕，卻仍來不及。

葉清芷抬頭，眸光里翻涌著恨意：“有些話，她說得太多了。”

她忽然轉向溫顏妤，“王妃可知道，王爺為何偏偏選中你？因為你像極了他的母妃，那個連死后都要被先帝挫骨揚灰的罪臣之女。”

“夠了！”慕淵的聲音如雷霆劈碎帳中暗流。

“當年你救本王時，藏在亂葬崗密匣里的，除了母妃的玉佩，是不是還有景國細作的名單？”

葉清芷臉色瞬間慘白，溫顏妤這才驚覺，原來慕淵早已懷疑她。

那些看似信任的委托，不過是引蛇出洞的誘餌。

她望著葉清芷顫抖的指尖，忽然想起那日在花園里，這個溫柔的女子說過：“有些人注定只能成為別人棋盤上的棋子。”

“王爺果然什么都知道。”葉清芷忽然笑了，從袖中掏出半塊燒剩的密信。

“可惜您來晚了，景國皇后派來的細作，早已把真的名單送回了景國。”

她目光轉向溫顏妤，“包括攝政王妃與景國侍衛密切來往的消息。”

溫顏妤只覺耳邊嗡鳴作響，眼前閃過蘇然在巷陌中遠去的背影。

慕淵的指尖驟然收緊，她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卻在這時看見葉清芷眼中閃過的淚光，那不是恐懼，而是解脫。

“帶下去。”慕淵松開手，葉清芷踉蹌著跌倒在地。

“至于王妃……”他轉身時，腰間玉佩在晨光中泛著冷光，“不打算解釋一番嗎？”

溫顏妤頓了頓，直視著慕淵說道：“他是來告訴我，景國皇后與宣國的人有勾結，而密信中只有宜嬪二字。”

慕淵眼神一暗，溫顏妤低聲說道：“我現在是攝政王妃，”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顫抖，“我的命，也只屬于你。”

慕淵勾唇淡淡一笑，語氣里藏著警告：“你最好記住，下次再敢擅自行動……”

……

夜幕降臨時，葉清芷被押解出府的消息傳遍整個京城。

溫顏妤站在窗前，看著她的馬車消失在街角，忽然發現自己竟有些羨慕這個女子，至少她的執念，終于有了盡頭。

“王妃，”靈兒捧著件披風過來，聲音里帶著幾分擔憂。

溫顏妤接過披風，卻在觸到內襯時愣住，里面縫著塊碎玉，正是那日蘇然遺落的景國侍衛玉牌。

她指尖摩挲著那冰涼的紋路，忽然聽見遠處傳來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