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李昂想到了很多東西，但有著更多的謎團，一時間難以理清，最終還是決定先繼續審問莫里斯。

“所以，你相信這種草藥能夠令我和圣騎士虛弱，從而輕易擊敗我們，再通過控制我重掌領地的管理權？”

“是的，大人”，這次莫里斯老實多了，抬起頭回答，沒有多嘴，“這是西境大公給的指示?！?

“他直接下達的指示？你能見到他？”

“不，那位大人是西境的晨星……”

“說重點！”

“是他親自作出的安排，但是托府上的人轉交給我，這次回去匯報也只是和府上的人見面，我這種低賤的人是見不到大公的。”

“是嘛，那你這次匯報了什么？”李昂瞇著眼睛盯住莫里斯，看得對方頭皮發麻。

“我，我絕對沒有說大人您的壞話，只是……”

“哦，那你難道跟他們說，新來的男爵英明神武，還有著強大的圣騎士和機靈的盜賊輔助，一定能把領地治理好？”

“不不不，沒有”，莫里斯頭上汗都要冒出來了，他的確沒說什么好話，直接告訴李昂怕不是當場暴斃，撒謊更不能瞞過對面，情急之下他靈光一現，“我只是為您打掩護，對，打掩護！”

“直說吧，你都說了什么，不準有多余的話語！”

“我說……我說您年紀尚小，怕是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成長到管理領地所需的水平，身邊的侍從也不懂得貴族的規則，完全無法對大公的事業構成威脅，保持現狀就好?！?

李昂看向圣騎士，對方給出了肯定的回答：“有點心虛，但的確是實話。”

這時候李昂才放下心來，事情正如他最開始所預料的一樣發展：管家為了自己的前途將事情盡可能的描繪地簡單，而且，在他的眼中，這并不是謊話。

就算對面也有測謊魔法也無法探明真相：測謊魔法只是檢測對方的神情、精神和靈魂是否緊張，從而得到一個推測的結果，并不是真理機。

要是測謊魔法能根據客觀事實判斷真假，那李昂絕對要問一遍核聚變的方法（注）。

只要西境大公那邊被麻痹住，自己就有充足的發展時間，不過為了更長期地麻痹對方，還有一些問題需要解決……

“你和西境大公他們都是如何聯系的？有沒有聯絡周期、地點和暗號？”

“有的，大人，我需要每兩個月寫一份信寄出去，并且一年至少親自去面見一次，至于暗號，并沒有特別的暗號，只需要在信封上用他們提供的火漆印就可以?！?

雷納德再次給出了肯定的回答，李昂詳細問完寄信和會面的信息之后，也對未來一年的計劃有把握了：

‘前幾天管家剛回去，按照他的說法可以有一年的緩沖期，信件可以偽造，可以留管家活著，需要的時候抓過來寫信就可以，親自寫就能夠騙過魔法。

‘唯一的問題是，管家自身的任務怎么辦？難不成我幫他完成？‘

“你在領地的任務是什么？”李昂心中大概有個猜測，但還需要親自確認一遍。

“是為了將領地的所有收益都交給大公，好為大公的事業積蓄一份力量?！?

“大公的事業又是什么？”

“我……我不知道”，本來莫里斯還想編一個，但看到一旁的圣騎士之后，只能選擇實話實說。

這顯然不是一個好回答，李昂也皺起了眉頭，既然莫里斯不知道大公的事業是什么，那結合妻兒都在切斯特的事實，莫里斯應該也只是一個被脅迫的可憐人，即使是反派，他也是一個可憐人……

等一下，不對！

李昂突然驚醒，就在幾分鐘之前，測謊魔法就證明莫里斯并不是被脅迫的，他是主動策劃的這一切！雖然當時沒有指明具體的事項，但總能說明他主動做了很多！

既然如此，李昂就更不能理解了：沒有被脅迫，已經是男爵管家了，能夠把錢黑下來給西境大公，那肯定也可以放進自己腰包，為什么還要投靠別人？

“你，是為了什么目的才為西境大公服務的？”

李昂謹慎地想好了問題，得到的回答反而讓謎團更加費解。

“我是為了西境大公的事業！”

“你都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為什么還會為了他的事業而背叛莫特家族？”

“我的確不知道大公想要做什么”，莫里斯突然面露悲傷地說，“但那至少能讓我的家人活下去。”

—

十二年前，切斯特郊外，西境大公的獵場里，一群被邀請而來的貴族正在狩獵。

狩獵，對于貴族而言不僅僅是一種活動，更是一種軍事演習，是一種展示自身實力的場合，也是威懾潛在敵人的機會。

“混蛋，你又放跑了那只兔子，害得我在貴族面前丟臉！”

一個衣桌華麗的中年人正鞭打著跪在地上的年輕人，一邊罵一邊抽，幾鞭子之后自己就氣喘吁吁了。

“莫特男爵，再不去追，你那邊的鹿就要被其他人射中了！”

一旁騎馬飛馳而過的貴族好心地提醒，但是莫特男爵聽到之后，抽人的力氣更大了：“畜牲，畜牲！我應該給你一箭，然后把你當做戰利品帶回去?！?

也不知道他在罵誰，總之，兩手空空地回到營地之后，莫特男爵贏得了一頓嘲笑，漲紅著臉跟大家說著什么“只是運氣不好”，“我都已經射中了那頭鹿”之類的話。

仆役們則沒有資格和領主們圍坐在一起，他們只能擠在漏風的帳篷里，沒有貴族們享受的防風法陣，也沒有貴族們采用的精致烤爐，他們只能在這里蜷縮著，靠一塊被壓實的、臟成黑色的毯子保暖。

但是還算年輕的莫里斯覺得帳篷里很溫暖。

“爸爸！”

一進帳篷，一個耳朵凍的發紅的小家伙就跑過來，那是莫里斯唯一的兒子，今年才六歲，抱著讓孩子見見世面的想法，莫里斯把自己的兒子也帶了過來。

一路上的顛簸讓小孩子很難受，但莫里斯的兒子勇敢地忍住了，在搭建帳篷的時候，小孩子還試圖幫自己的父親。

“嗯，今天怎么樣？有沒有聽大哥哥的話？”

“有的，大哥哥還給我帶了好吃的東西，大哥哥說那叫面包，可是我才沒被他騙住呢！面包是黑的，他給我的是白的！那才不是面包，爸爸爸爸，你說我是不是可聰明了，這都沒被騙到！”

莫里斯愣了一下，隨后繼續摸著兒子的腦袋，用夸獎的語氣對他說：“是的呢，我的兒子最聰明了，這都沒被騙到?！?

‘那個大哥哥是誰呢？‘莫里斯在心中想著，‘應該也是哪個貴族的孩子，年紀太小，不能跟大人們一起策馬狩獵，不過能帶著兒子玩就不錯了，貴族可不是好相與的。‘

想到這，莫里斯背后被男爵鞭打的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讓他不由得呻吟出來，彎下腰試圖緩解疼痛。

“爸爸你怎么了！背后怎么受傷了？”

小孩子對世界天然就多一份觀察力，一下子就注意到自己父親身上有傷，即使穿了一件單衣也能感覺出來。

“哈，爸爸沒事，只是今天狩獵的時候和一頭野豬搏斗，被那畜牲撞了一下，讓他給跑了，等明天再找到，我把他的頭給你帶來！”

“爸爸，是‘它‘，不是‘他‘，文法學不好的話，可是當不好貴族管家的哦！”

“是，是，我的乖兒子才這么大就懂文法了，將來肯定能成為一個優秀的管家！”

莫里斯聽到兒子指出自己的錯誤，沒有感到丟臉，反而開心地把兒子舉了起來，在帳篷里面轉圈圈，逗得兒子一陣發笑。

只是，背上的傷口隨著發力又開始疼起來了，莫里斯一個沒站穩摔倒在地，還好，他把自己的孩子護住了。

“哈哈哈，爸爸，你可要再努力一點才行哦，怎么一下就摔倒了。”

“那是你這只小豬仔太沉了！”

“我才不是小豬仔呢！”

帳篷外，夜幕落下，貴族們的篝火還在繼續，帳篷里的父子也還在享受他們自己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