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堆起來的羊毛氈，李昂不由地想，造紙也沒自己想象中的難啊。

前世的時候一些小學科學課或者網上的視頻會教大家制作再生紙——用廢紙來造紙，目的是為了起到環保教育的意義或者是單純讓大家理解一下造紙的大概流程。

在這種活動中，大家都是將廢紙剪開或者撕碎，變成細小的紙屑之后泡水，等它變軟或者攪拌加速之后就可以得到混合好的紙漿——在現在的李昂看來，這完全不能叫紙漿，只是泡軟了而已——然后把這些“紙漿”涂抹到準備好的模具中，用力擠壓出水，等到晾干之后就可以收獲“造”好的紙了。

印象中，李昂自己也參與過，那時候他還小，只是稀里糊涂地按照書上的說法做著，自然也毫不意外的失敗了——在紙徹底晾干之前，他好奇地把紙張從模具上揭下來，結果還沒干透的“紙”就碎裂了。

現在，李昂也需要進行同樣的操作，在紙張還在羊毛氈堆中沒有徹底干透的時候將它們揭下，這是為了更好的晾曬紙張，等它們徹底干透。

和那種過家家一樣的“造紙”不同，這次的實驗，是將植物纖維細碎地切割并攪拌讓他們相互連接，比那種碎紙堆積形成的東西更加牢固，也更加具有韌性，一個熟練的造紙工人完全可以將絕大多數成品無傷地揭下來。

很可惜，李昂并不是熟練的工人，在三次失敗之后才成功。

好在這種失敗并不意味著造出來的紙徹底無法使用：只是把它們撕破罷了。

在埃德蒙看來，這完全是成功的結果，習慣了一點一點攢破碎麻布的原礦工不太理解領主為什么不高興，若是領主新想出來的辦法一下子就能成功，而且所有的想法都是如此，那埃德蒙就會考慮放棄對圣父的信仰，直接轉信自己的領主了。

而且，就算是領主眼中的失敗，成本和造價甚至時間也比羊皮紙低廉很多，只要后續能夠在上面書寫，對于很多普通的書記官，他們會愿意用羊皮紙四分之一的價格來購買這些新奇的紙張，完全不愁銷路。

“慢一點、慢一點”，李昂一邊揭下羊毛氈上的紙張，一邊小聲提醒自己，旁邊的架子上已經晾了好幾張濕潤的紙張，就像那些打濕了的面巾紙一樣。

對，就和面巾紙一樣厚，一樣柔軟。

這次造紙是從一號桶到八號桶依次用網膜提出待晾干的紙漿，把它們放在羊毛氈上依次堆積，像一個棧一樣，先進后出，因此最早被晾曬的是八號桶的紙張。

這些紙攪拌切割時間最多，也導致它們的纖維最短，在提起網膜的時候李昂明顯感受到比起之前的幾桶，八號桶的紙漿開始變得稀疏，許多纖維也沒有附著在網膜上，而是和水一起順著網膜孔漏了下去。

如果李昂前世對造紙工藝更感興趣一點，就會知道，決定書寫用紙和衛生紙的區別之一就是纖維長度，書寫紙的纖維相對長一些，連接牢靠豐富，紙也硬一些；衛生紙的纖維較短，連接稀少疏松，因此更加柔軟，也更容易破。

這個結果也讓李昂有些興奮：要知道，羊毛制成的毛巾對于他這個貧窮的小貴族來說也不便宜，完全做不到前世衛生紙那種用完就扔的效果，羊皮紙也并不是纖維紙，起不到同樣的作用，而且也很貴，導致前世許多用衛生紙的場景，李昂完全不適應現在的方式。

至于怎樣讓衛生紙更加柔順，李昂只記得應該添加一些柔順劑，但到底是什么成分就不記得了。

好在這次已經記下了攪拌時長，可以推算大致的攪拌圈數，等之后可以要求農奴或者雇傭自由民來攪拌，到第八桶那么久之后就可以用得到的紙漿制作衛生紙了，而且到時候記得不要添加石灰，這樣衛生紙應該會更加柔軟。

除了最接近衛生紙的第八桶，剩下的幾桶更接近于書寫用紙，很快，隨著李昂手法的長進以及紙漿本身柔韌性的增加，后續的紙張已經能成功取出三分之一了。

“浪費了好多啊”，看著旁邊桌上廢棄的細碎濕紙，李昂嘆息道——這些碎紙也沒有扔掉，正如前文所說，紙張在這個時代還是十分昂貴的東西，考慮到真正昂貴的家具都被管家變賣了，剩下來的這個桌子腿都是歪的，看上去十分粗制濫造，或許上面擺放的碎紙賣出去都能夠比這張桌子的人工費貴。

畢竟在這個時代，物品的價格是混亂而夸張的。

“領主大人，一共制作出了十七張完整的紙張，其余的碎紙大部分也只是面積變小了，可以記錄一些零碎的指令和想法。如果讓切斯特城的造紙匠知道您的事跡，他們怕是要馬上變賣財產來到您的腳下，愿意奉上一切財寶來成為您的學徒”，埃德蒙不太會安慰領主，或者說他過去的觀念也讓他覺得沒有資格以安慰的語氣說話，但是作為一同造紙的同伴他還是說出了自己內心的想法。

“勉強能用吧”，李昂有些高興，又有些沉悶，習慣用潔白或者刻意加黃的現代工業紙張之后，看著自己新造出來的如同面巾一樣厚重的“紙”，實在有些高興不起來。

紙張不像蒸汽機，前世的李昂也沒有接觸太多，因此看到鐵匠粗糙的產品并沒有過多的落差，反而后來艾琳娜的加入讓工藝這一項直奔現代車床，這次造紙可以說是李昂第一次體會到落差。

好在李昂現在就像一位年輕的父親一樣，在產房外焦急等待，然后看到自己剛出生的孩子——那像瘦猴一樣，皺皺巴巴的小孩子，一下就皺起了眉頭，心想自己的孩子怎么這么丑，然后過一會，就馬上想到“這是我的孩子”，開始心滿意足的開心起來。

在把晾在架子上的紙張放到有陽光的房間之后——當然現在沒有，此時都已經進入夜晚，如果不是李昂堅持做完，現在都已經吃完晚飯了——李昂戀戀不舍地看著濕潤的紙張，回到自己的書房。

當然，造紙的流程還沒走完，等紙張干燥之后還要施膠，讓紙張書寫性能更好，但那是之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