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井平軍在沉默。

他知道林源說的是事實，可是他卻不想承認。

他能從一個普通的公司職員，到如今任地獄硬件開發部的部長，他經歷過許多。

若不是山內社長的鼎力支持，他最初設計的“夾你、夾你”的超級怪手小玩具就不會專門定做模具，改造麻將注塑的生產線，最終取得了數百萬的銷量成績。

要不是他曾經任職于夏蒲，知道了液晶屏幕已經從一個高端奢侈品的價格，降低到一個哪怕是玩具也能夠承受的價格。

他也不會發布GAME & WATCH游戲手表，并讓這個系列的電子游戲玩具賣向了全世界，賣出去了數千萬套。

不提這些過去的輝煌歲月。

就說他現在還處在最后研發階段的GBOY掌上游戲機，當他知道競爭對手世佳要推出彩屏游戲掌機的時候，他依舊堅持著單色的方案。

他從業數十年以來，面對了不知道多少嘲笑和否定。

他相信自己思考方式無懈可擊，他相信自己能夠繼續成功。

他本以為林源是自己的又一位“知音”，可惜了啊……

終歸不是同道中人……

林源見到橫井平軍的沉默，他知道了自己說的內容他不喜歡聽。

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人只喜歡聽好壞，而不喜歡聽任何不利于他的話，不管這話是否合乎于事實，是否對他有好處。

林源當然可以夸贊VBOY的優秀之處，將橫井平軍哄得特別開心。

只是當他想到在他經歷過的那個時代里，這位電子游戲行業的巨匠因為VBOY的失利，不得不離開任地獄，而在這幾年之后遭遇了車禍最終慘死的下場……

他與橫井平軍確實沒有太多的接觸，而這也僅僅只是同情和欣賞。

林源決定最后再努力一下，他問道，“橫井桑知不知道一個說法？”

“什么說法？”

林源說道，“昨日美酒，今日毒藥。”

“我們過去的經驗可能會帶領我們贏得了一個又一個勝利，但是隨著大環境的變化，它隨時可能為我們帶來致命一擊。”

“比如呢？”橫井平軍反問道。

“可達您知道嗎？”

“那家生產相機和膠卷的公司？”

“對。”林源點了點頭，他說道，“您知道可達的實驗室里，已經研發出了可以拍攝出畫面的數碼照相機了么？”

橫井平軍搖了搖頭。

他雖然不知道具體的情況，但他知道林源說的大抵上是事實。

橫井軍平曾有幸去米國的企業交流拜訪過。

但凡大一些的企業，都擁有自己的預研部門，掌握著許多在普通人眼中看起來是“黑科技”的產物。

可達這家生產相機和膠卷的公司，實驗室里會不會有數碼相機呢？

當然很可能會有。

橫井平軍說道，“我雖然不太清楚，但我相信它們大抵上是有的。”

林源點了點頭之后說道，“他們實驗室里研制出來的相機價格昂貴，拍照質量很差，相比于正常的膠卷相機來說，還必須放置電池。”

“雖說繼續研發有幾率大幅度提高拍照素質以及續航等問題，但是可達卻覺得沒有必要投入海量的資源繼續研發。”

“他們坐擁一個巨大的膠卷帝國，他們在這一塊領域獨占鰲頭就夠了，至于數碼相機，那玩意怎么會發展起來。”

“那您覺得……可達公司這樣的策略是正確的么？”林源提問道。

橫井平軍沉默了良久。

他不知道該如何作答，如果是從一個科研人員的角度來說，膠卷這種基于化學反應的玩意，是存在于物理極限的。

它是靠著鹵化銀的微小顆粒，來完成顯像的任務。

經過了多年的迭代，這項技術實際上已經走到了盡頭。

與之相比，數碼相機的感光元器件，依托于飛速發展的半導體產業潛力無限大。

而且還擁有不用“洗膠卷”這樣繁瑣而麻煩的后期步驟。

可是……

現實永遠不處于理想狀態。

作為一名公司的經營者來說，當實驗室里出現一個足以威脅到舊有拳頭產品的新興技術的時候，那最好的處理辦法就是將它雪藏。

橫井平軍推演到這里，他抬起了頭，他問道林源，“源桑，可達的下場如何，和我有什么關系呢？”

林源回了哪怕在沉思的時候依舊會微笑的橫井平軍一個微笑。

他說道，“橫井桑，根據我查到的公開資料顯示，任地獄的紅白機之所以能夠以一個近似于虧本的價格發售，主要還是因為貴社向麗光公司，一次性定制了超過百萬枚的定制版本MOS6502中央處理器對吧。”

橫井平軍點頭。

“這在當時看起來是一場豪賭，事后證明這個選擇很正確，獲得了大成功。”

“我相信貴社在新的掌上游戲機上，應當依舊是如法炮制對吧？”

橫井平軍點頭。

林源繼續說道，“那如果到了VBOY發布的那一天，應當也會這么干吧？”

“但有一個小小的問題，家用游戲機只要價格便宜游戲有趣銷量就會很高，隨時隨地能夠玩游戲的掌上游戲機也很吸引人。”

“可是玩起來麻煩，還不容易分享游戲樂趣，還容易被家長猜忌的VBOY，如果獲得不了理想的銷量呢？”

林源的眼光直視著橫井平軍，他說道，“大多數的人們其實并沒有橫井桑以為的那么容易接觸新鮮事物。”

“他們之所以能夠接受紅白機，那是因為前面還有亞達麗2600，以及諸多的家庭游戲機曾經開拓過市場。”

“您主導研發的掌上游戲機大概率成功，也是因為有GAME & WATCH游戲手表這種銷量夸張的硬件作為背書，以及紅白機里那些大賣的游戲充當吸引力。”

“與這兩個產品相比，VBOY幾乎就是全新的產品了。”

“如果您對此產品真的有執念。”

“那我覺得您最好只是少量生產一些，然后投放到各個電子產品博覽會，或者是大商場之中。充當一個新奇有趣的高科技玩具，可以讓大家嘗鮮，塑造一個任地獄專心研發先進科技的形象。”

“如果能讓它能夠連接一臺電視機，讓游戲里的畫面顯示在電視的屏幕上，所有人都能看到那就更好了。”

“可您若是執意想要量產VBOY這樣的虛擬現實游戲設備的話……”

林源伸出了手，他說道，“我想到了九十年代，我應當也會創立自己的公司，并且發揚光大，到時候歡迎您這樣優秀的人才加入我的公司，預祝我們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