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無妄城(1)
- 我在修界當(dāng)妖女
- 展鶴行
- 3888字
- 2025-07-13 05:05:01
修養(yǎng)兩日,奚隨云的外傷已經(jīng)愈合長疤,祝卿安三人也要趕回宗門。
臨行前,蕭子堯揮揮手,讓屬下搬來一只大箱子,里面裝著滿滿整箱的金銀和四千靈石。
祝卿安說:“我的那份金銀,煩請鄭城主拿去分給死者家屬吧,我吃住基本都在宗門,委實用不上。”
“對,靈石可以要,金銀倒是不必了。”慕則贊同道。
“我也不缺金銀,我的那份一并拿去給家屬。”
司徒沁出身世家,家境優(yōu)渥,自不會在乎這點金銀。
攏共才四人,如今三人都表了態(tài)。
奚隨云抿唇,看著那箱金銀陷入沉思。
若是以前他必然不會多瞧一眼,同師兄一樣將金銀拿去撫慰死者家屬。
可如今一想到還有個頂頂嬌氣的孩子要養(yǎng),他沉默了。
那句附和的話怎么也說不出口。
他此刻做不到視金銀如糞土。
此處距離仙闕宮還有數(shù)千里路程,就算日連夜帶著她御劍趕路,也要十日。
若真的連夜趕路,風(fēng)餐露宿,銀子倒是省下了,小姑娘這身子骨受不受得住暫且不提。
用后腦勺都能想得到,沒有熱乎可口的飯菜,沒有新鮮出爐的甜點,沒有舒適的床榻。
她八成又得鬧騰。
畢竟是個正在長身體的孩子,若短她吃穿,那跟虐待孩子有什么區(qū)別?
他自認(rèn)沒有虐待孩童的癖好。
想起闞今朝,他總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就好像很久之前就見過一般。
初見那日,他持劍踏入山洞的那瞬間,寬敞昏暗的山洞里,孩童四處逃散,守衛(wèi)殺意騰騰。
他第一眼卻看到了離自己較遠(yuǎn),被守衛(wèi)遮掩大半身形的闞今朝。
那時候的她臉上灰撲撲的,眼睛卻像夏日的星空熠熠生輝。
除此之外,也沒有什么特別之處。
原本毀去血丹和祭臺就該離開的,但看見闞今朝坐在地上哭。
等回過神來,他已站在她身旁為她撐腰了。
好似冥冥之中有什么在牽引著他。
事后奚隨云回想起來,都覺得謊繆至極,他并不是一個愛多管閑事的人,也討厭麻煩。
如今卻把最大的麻煩帶在身邊。
奚隨云有時在想,她是不是修煉了什么不得了的禁術(shù),可以操控旁人的思維和喜惡。
不然他為何會這么反常??
祝卿安大抵是看出他的窘迫,將屬于奚隨云的那一份拿了出來,讓他收好,又按人頭平均把靈石分一分。
“你送完小不點就回來,你不在,我都快無聊死了,仙闕宮的螃蟹好吃,你帶些回來給我們嘗嘗。
你救了她,又不遠(yuǎn)萬里送她回去,宮主必然會送上豐厚的謝禮,茍富貴,勿相忘。”
慕則語重心長地拍了拍奚隨云的肩膀,思忖片刻后,又道:
“你也別抱太大希望,她才堪堪踏入啟靈境,想必不是內(nèi)門弟子。
若是個不受重視的外門弟子,你或許連宮主的面都見不著,更別提謝禮了。”
奚隨云不以為然:“我又不是奔著謝禮去的。”
慕則點頭:“嗯,我知道,你是奔著她人去的。”
“……”
奚隨云咬牙道:“別胡說。”
祝卿安莞爾一笑:“好了,別打趣隨云了,我們該啟程了。”
祝卿安和慕則又輪流叮囑了一番,無非是要他注意安全,遇上難纏的妖物不要逞強(qiáng)之類。
祝卿安他們剛御劍離開,侍女就牽著闞今朝過來了。
奚隨云側(cè)首望去,小女孩穿著一身紅色襦裙,半挽著發(fā),水靈靈的眼睛與他相對時,一下子眉開眼笑起來。
“隨云哥哥。”
奚隨云瞇眼,心道笑得還挺乖。
小孩子就是這樣,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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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先前落腳的偏僻小鎮(zhèn)不同,灃城屬于凌霄宗的轄區(qū),此處的車馬多是靈馬,腳程也比普通的馬快出幾倍。
奚隨云以車廂中悶熱為由,一連數(shù)日都坐在車轅上,美名其曰駕車。
實際是不想跟動不動就占他便宜的闞今朝挨得太近。
小姑娘一開始還很不高興,但架不住奚隨云態(tài)度堅決,最終只好悻悻作罷。
闞今朝貪玩,不論路過哪座城池都要進(jìn)去湊湊熱鬧。
奚隨云見她一路游玩,一點兒都不著急回仙闕宮,又聽說她沒有娘,是被爹爹一手帶大的。
心里很不是滋味。
想必正如慕則所說,她在仙闕宮并不受重視,否則她失蹤這么久,怎會沒人來尋?
若她在仙闕宮過得不好,不如帶回?zé)o燼山養(yǎng)著?
反正他也不缺錢。
奚隨云思緒萬千,而他心目中的‘小可憐’摸著圓滾滾的肚子剛踏出酒樓,就拐進(jìn)一家鋪子,置辦了兩身價值不菲的衣裳,又挑了兩對絨花。
她花錢如流水,奚隨云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絲毫不心疼自己接懸賞,辛苦除妖掙來的銀錢,任由她買買買。
雖說車廂雕刻著防震靈陣,但接連坐了十日馬車,闞今朝的小身板著實吃不消,渾身哪哪都痛。
奚隨云只好帶著她御劍,但御劍本就消耗靈力,更別提還要帶著一個人。
縱然他天資卓越,也要飛一日歇一夜,如此反復(fù)數(shù)十日才能到。
越過連綿不絕的山峰和森林,入目的是蔚藍(lán)壯闊的大海,數(shù)座島嶼緊密毗連,其上矗立無數(shù)宮殿樓閣。
闞今朝的裙裾被風(fēng)吹得颯颯作響,眼睛亮晶晶的,好像一只得意的貓。
“島上設(shè)有護(hù)宗靈陣,不能貿(mào)然靠近,我們先去無妄城露華堂,那里是仙闕宮大門。”
奚隨云點了點頭。
他雖然沒去過仙闕宮,卻也知道仙闕宮坐落于海上,背靠連綿靈礦,三面環(huán)海。
又設(shè)有巨大的絞殺靈陣,不要說人,就連一只蒼蠅也飛不進(jìn)去。
繁華的街道上人聲鼎沸,叫賣聲、談笑聲此起彼伏,雜耍班正在表演吞刀吐火,圍觀人群不時發(fā)出陣陣喝彩聲。
一進(jìn)無妄城,闞今朝就帶著奚隨云在寬敞的街道上拐來拐去。
走了半天,來到一條老胡同里,這里全是食肆,一進(jìn)去就聞到陣陣香味。
闞今朝拉著奚隨云走到巷尾,拐進(jìn)一家食肆,鋪面不大卻勝在干凈整潔,眼下只有兩三個客人低頭在吃面。
闞今朝掏出絹帕擦了擦凳子,讓他先坐,自己去后廚和老板嘰嘰咕咕說些什么。
不一會兒,她就端著一盤涼拌小菜出來了。
她把盤子一放,取了雙筷子遞給奚隨云:“你嘗嘗,這個可好吃了。”
他夾起綠油油的菜葉,遲疑地塞進(jìn)嘴里,只覺又酸又甜又辣,有種說不出來的美味。
闞今朝瞪圓了眼睛看他,問:“好吃么?”
奚隨云認(rèn)真地點點頭:“好吃。”
“這家的面很出名,我?guī)熜窒矚g吃,他帶我來過幾回,但我不吃面只吃米纜,方才一進(jìn)無妄城,就想到了這里。”
奚隨云有些詫異地看了她一眼,正想旁敲側(cè)擊地問問她的那個師兄。
老板卻端來兩個大木碗,里面盛著雪白的米纜,不知是用什么高湯煮的,濃香撲鼻,上面放了許多蝦仁和蔥花。
闞今朝看到上面的蔥花,一張臉皺了起來,明明方才特意叮囑過老板不要放蔥花,他怎么轉(zhuǎn)眼就給忘了?
老板上完米纜就回了后廚。
闞今朝雖嬌氣但不蠻橫,自然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刁難人。
她擰著眉拿了一個小碗,然后把蔥花一點點挑出來,扔到小碗里,等挑干凈蔥,又加了滿滿一勺辣椒攪拌開。
闞今朝的吃相很好,細(xì)嚼慢咽的。
但吃米纜的方式有些特別,右手持筷,左手拿湯勺,先舀半勺湯汁,再用筷子將幾根米纜卷成一團(tuán),放在湯勺中吹涼后,連湯帶米纜一同吃下去。
奚隨云其實早就吃得差不多了,心中藏著未問出口的話,有點氣悶。
這要放在以前,估計在她吃第二口米纜的時候,就該扔銀子走了。
可現(xiàn)在,他好像習(xí)慣了耐心等待。
兩人離開食肆,路過一家賣冰糖葫蘆的攤販時,闞今朝突然停下腳步。
雖然剛才把蔥花都挑干凈了,但嘴巴里還是有蔥的味道。
這會看到糖葫蘆就有些邁不開腿了。
“女娃娃,要來一串嗎?”
賣冰糖葫蘆的攤販?zhǔn)莻€和藹的爺爺,見她生得喜慶,聲音不禁放柔許多。
闞今朝點點頭,俯首打開自己的小挎包,從里面掏出幾個銅板:“我要兩串。”
她拿著糖葫蘆,小跑著追上走得飛快的奚隨云,眼看著他的身影就要拐進(jìn)別的巷子,忍不住大喊:
“隨云哥哥,你走那么快干嘛?等等我啊!”
奚隨云駐足,旋即轉(zhuǎn)過身,聲音沉沉的:“怎么了?”
“給你,我們一人一串,好不好?”
闞今朝眨眨眼,笑盈盈地仰視他,把手里的一串糖葫蘆遞給他。
奚隨云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既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闞今朝見他不說話,連忙將糖葫蘆塞到他手里,自顧自地往前走。
“我要回家了,爹爹以后肯定不會再輕易讓我溜出來。”
“這可怎么辦?以后就見不到你了,你可是我在仙闕宮外交到的第一個好朋友呢。”
奚隨云不緊不慢地跟在后頭,聽了這話,斂了斂眉。
小姑娘披散在身后的黑發(fā)被風(fēng)吹得在空中狂飛亂舞,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即便只是個背影,他也能從那個背影里察覺出她此時低落的心情。
回家不高興嗎?
早知道就再慢一點了。
奚隨云的瞳孔驟然一緊,又聽到她說:“謝謝你送我回家,也謝謝你一路護(hù)著我,不曾苛待我分毫。”
闞今朝停下步子轉(zhuǎn)過頭,臉上仍掛著笑,眼里卻透著不舍,畢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了。
“我爹爹就我這么一個女兒,你救了我,無論你要什么,都只管開口,他不會拒絕的。”
闞今朝繼續(xù)碎碎念。
“你喜歡什么?你別不好意思開口,要不你現(xiàn)在告訴我,到時候由我來說,一路上我花的銀子,我爹爹也會加倍補(bǔ)給你。”
她一邊走一邊掰著手指回想爹爹私庫里的那些寶物:“太虛劍?冰絲軟甲?龍須露?七寶琉璃枝……”
奚隨云越聽越心驚,這些靈寶絕不是尋常修士能擁有的,更別提拿來送人了。
闞今朝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瞧那架勢恨不得將她爹爹所有寶物都列出來,供他挑選。
這番話讓他有種錢貨兩訖,互不相欠的感覺。
奚隨云嗤笑了聲,掩去眸底的潮涌,出聲打斷:“我不需要報酬,你平安到家就好。”
這些時日他一直跟闞今朝在一起,都快忘記了自己只是一個送她回家的路人甲。
現(xiàn)在后知后覺的意識到,今天便是他們分開的日子。
鋪天蓋地的酸澀瞬間裹挾著奚隨云,怎么都不能緩解他此刻心中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兩人回到主街上,行人漸漸多了起來,闞今朝怕被人群沖散,伸手牽住他的手,彎著眉眼笑。
“那怎么可以?雖然隨云哥哥是我見過最正直最善良的人,但謝禮是萬萬不能少的。”
奚隨云羽睫輕顫,掩去眼底的復(fù)雜的情緒,故意裝作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
“你方才說我們是朋友,你若真把我當(dāng)朋友就不要提謝禮一事。”
奚隨云閉了閉眼,再睜開眼睛時,一字一句地重復(fù)道:
“我不需要任何報酬,也不要你的銀子和靈石。”
大抵是快要分別,他難得沒有計較闞今朝的親昵舉動,反而輕輕回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握緊冰糖葫蘆,竹簽都快被他折斷了。
奚隨云瞥了一眼山楂外面裹著的糖,已有幾年不曾吃過這東西。
他不嗜甜,這會看得直皺眉,想趁她不注意悄悄丟了。
可想到闞今朝遞給他糖葫蘆時眉眼彎彎的樣子,又有些不忍心,于是握著這串糖葫蘆走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