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燈會元校注(第四冊)
- (宋)釋普濟編撰 曾琦云校注
- 8字
- 2024-01-12 14:42:46
第一節 南岳下四世
黃檗運禪師法嗣
臨濟義玄禪師
鎮州臨濟義玄禪師,曹州南華邢氏子。幼負出塵[1]之志,及落發進具,便慕禪宗。
初在黃檗會中,行業純一。時睦州為第一座,乃問:“上座在此多少時?”師曰:“三年。”州曰:“曾參問否?”師曰:“不曾參問,不知問個甚么?”州曰:“何不問堂頭和尚,如何是佛法的的大意?”師便去,問聲未絕,檗便打。師下來,州曰:“問話作么生?”師曰:“某甲問聲未絕,和尚便打,某甲不會。”州曰:“但更去問。”師又問,檗又打。如是三度問,三度被打。師白州曰:“早承激勸問法,累蒙和尚賜棒。自恨障緣,不領深旨,今且辭去。”州曰:“汝若去,須辭和尚了去。”師禮拜退。州先到黃檗處曰:“問話上座,雖是后生[2],卻甚奇特。若來辭,方便接伊。已后為一株大樹,覆蔭天下人去在。”師來日辭黃檗,檗曰:“不須他去,只往高安灘頭參大愚,必為汝說。”
師到大愚,愚曰:“甚處來?”師曰:“黃檗來。”愚曰:“黃檗有何言句?”師曰:“某甲三度問佛法的的大意,三度被打,不知某甲有過無過?”愚曰:“黃檗與么老婆心切,為汝得徹困[3],更來這里問有過無過?”師于言下大悟,乃曰:“元來黃檗佛法無多子[4]。”愚搊住曰:“這尿床鬼子[5],適來道有過無過,如今卻道黃檗佛法無多子。你見個甚么道理?速道!速道!”師于大愚肋下筑三拳,愚拓開曰:“汝師黃檗,非干我事。”
師辭大愚,卻回黃檗。檗見便問:“這漢來來去去,有甚了期?”師曰:“只為老婆心切。”便人事了[6],侍立。檗問:“甚么去來?”師曰:“昨蒙和尚慈旨,令參大愚去來。”檗曰:“大愚有何言句?”師舉前話,檗曰:“大愚老漢饒舌,待來痛與一頓。”師曰:“說甚待來,即今便打。”隨后便掌[7]。檗曰:“這風顛漢來這里捋虎須。”師便喝。檗喚侍者曰:“引這風顛漢參堂去。”
(溈山舉問仰山:“臨濟當時得大愚力?得黃檗力?”仰云:“非但騎虎頭,亦解把虎尾。”)
黃檗一日普請次,師隨后行。檗回頭見師空手,乃問:“[8]在何處?”師曰:“有一人將去了也。”檗曰:“近前來,共汝商量個事。”師便近前,檗豎起
曰:“只這個天下人拈掇[9]不起。”師就手掣得,豎起曰:“為甚么卻在某甲手里?”檗曰:“今日自有人普請。”便回寺。
(仰山侍溈山次,溈舉此話未了,仰便問:“在黃檗手里,為甚么卻被臨濟奪卻?”溈云:“賊是小人,智過君子[10]。”)
師普請鋤地次,見黃檗來,拄而立。檗曰:“這漢困那!”師曰:“
也未舉,困個甚么?”檗便打。師接住棒,一送送倒。檗呼維那:“扶起我來。”維那扶起曰:“和尚爭容得這風顛漢無禮?”檗才起,便打維那。師
地曰:“諸方火葬,我這里活埋。”
(溈山問仰山:“黃檗打維那意作么生?”仰云:“正賊走卻,邏贓[11]人吃棒。”)
師一日在僧堂里睡,檗入堂見,以拄杖打板頭一下。師舉首見是檗,卻又睡。檗又打板頭一下,卻往上間[12],見首座坐禪,乃曰:“下間[13]后生卻坐禪,汝在這里妄想作么?”座曰:“這老漢作甚么?”檗又打板頭一下,便出去。
(溈山舉問仰山:“只如黃檗,意作么生?”仰云:“兩彩一賽[14]。”)
師栽松次,檗曰:“深山里栽許多松作甚么?”師曰:“一與山門作境致[15],二與后人作標牓[16]。”道了,將頭
[17]地三下。檗曰:“雖然如是,子已吃吾三十棒了也。”師又
地三下,噓一噓。檗曰:“吾宗到汝,大興于世。”
(溈山舉問仰山:“黃檗當時只囑臨濟一人,更有人在?”仰云:“有!只是年代深遠,不欲舉似和尚。”溈云:“雖然如是,吾亦要知,汝但舉看。”仰云:“一人指南,吳越令行,遇大風即止。”)
黃檗因入廚下,問飯頭:“作甚么?”頭曰:“揀眾僧飯米。”檗曰:“一頓吃多少?”頭曰:“二石五。”檗曰:“莫太多么?”頭曰:“猶恐少在。”檗便打。頭舉似師,師曰:“我與汝勘[18]這老漢。”才到,侍立,檗舉前話,師曰:“飯頭不會,請和尚代一轉語。”檗曰:“汝但舉。”師曰:“莫太多么?”檗曰:“來日更吃一頓。”師曰:“說甚么來日,即今便吃。”隨后打一掌。檗曰:“這風顛漢,又來這里捋虎須。”師喝一喝,便出去。
(溈山舉問仰山:“此二尊宿意作么生?”仰山云:“和尚作么生?”溈山云:“養子方知父慈。”仰山云:“不然。”溈山云:“子又作么生?”仰山云:“大似勾賊破家。”)
師半夏上黃檗山,見檗看經。師曰:“我將謂是個人,元來是唵[19](或作揞)黑豆老和尚。”住數日,乃辭。檗曰:“汝破夏[20]來,何不終夏去?”師曰:“某甲暫來禮拜和尚。”檗便打趁令去。師行數里,疑此事,卻回終夏。
后又辭檗,檗曰:“甚處去?”師曰:“不是河南,便歸河北。”檗便打,師約住與一掌。檗大笑,乃喚侍者:“將百丈先師禪板[21]、幾案來。”師曰:“侍者將火來。”檗曰:“不然,子但將去,已后坐斷[22]天下人舌頭去在。”
師到達磨塔頭,塔主問:“先禮佛,先禮祖?”師曰:“祖、佛俱不禮。”主曰:“祖、佛與長老有甚冤家?”師拂袖便出。
師為黃檗馳書至溈山,與仰山語次,仰曰:“老兄向后北去,有個住處。”師曰:“豈有與么事。”仰曰:“但去,已后有一人佐輔汝。此人只是有頭無尾,有始無終。”(懸記普化。)
師后住鎮州臨濟,學侶云集。一日,謂普化、克符二上座曰:“我欲于此建立黃檗宗旨,汝且成褫[23]我。”二人珍重下去。三日后,普化卻上來問:“和尚三日前說甚么?”師便打。三日后克符上來問:“和尚前日打普化作甚么?”師亦打。至晚小參,曰:“有時奪人不奪境,有時奪境不奪人,有時人境兩俱奪,有時人境俱不奪。”(問答語具“克符”章。)
僧問:“如何是真佛、真法、真道?乞師開示。”師曰:“佛者,心清凈是;法者,心光明是;道者,處處無礙凈光是。三即一,皆是空名而無實有。如真正作道人,念念心不間斷。自達磨大師從西土來,只是覓個不受人惑底人。后遇二祖,一言便了,始知從前虛用工夫。山僧今日見處,與祖佛不別。若第一句中薦得,堪與祖、佛為師。若第二句中薦得,堪與人、天為師。若第三句中薦得,自救不了。”僧便問:“如何是第一句?”師曰:“三要印開朱點窄,未容擬議主賓分[24]。”曰:“如何是第二句?”師曰:“妙解豈容無著[25]問,漚和爭負截流機[26]。”曰:“如何是第三句?”師曰:“但看棚頭弄傀儡,抽牽全藉里頭人[27]。”乃曰:“大凡演唱宗乘,一句中須具三玄門,一玄門須具三要。有權有實,有照有用。汝等諸人作么生會?”
師謂僧曰:“有時一喝如金剛王寶劍,有時一喝如踞地師子,有時一喝如探竿影草[28],有時一喝不作一喝用。汝作么生會?”僧擬議,師便喝。
示眾:“參學之人,大須子細。如賓主相見,便有言論往來。或應物現形,或全體作用,或把機權喜怒,或現半身,或乘師子,或乘象王。如有真正學人便喝!先拈出一個膠盆子,善知識不辨是境,便上他境上作模作樣,便被學人又喝,前人不肯放下,此是膏盲之病,不堪醫治,喚作賓看主。或是善知識,不拈出物,只隨學人問處即奪,學人被奪,抵死不肯放,此是主看賓。或有學人應一個清凈境,出善知識前,知識辨得是境,把得拋向坑里。學人言:‘大好善知識。’知識即云:‘咄哉!不識好惡。’學人便禮拜。此喚作主看主。或有學人,披枷帶鎖,出善知識前,知識更與安一重枷鎖。學人歡喜,彼此不辨。喚作賓看賓。大德!山僧所舉,皆是辨魔揀異,知其邪正。”
師問洛浦[29]:“從上來一人行棒,一人行喝,阿那個親?”曰:“總不親。”師曰:“親處作么生?”浦便喝,師乃打。
上堂:“有一人論劫[30]在途中,不離家舍。有一人離家舍,不在途中。那個合受人天供養?”
師問院主:“甚么去來?”曰:“州中糶黃米來。”師曰:“糶得盡么?”主曰:“糶得盡。”師以拄杖畫一畫曰:“還糶得這個么?”主便喝,師便打。典座至,師舉前話。座曰:“院主不會和尚意?”師曰:“你又作么生?”座禮拜,師亦打。
上堂:“一人在孤峰頂上,無出身路。一人在十字街頭,亦無向背[31]。且道那個在前,那個在后?不作維摩詰,不作傅大士。珍重!”
有一老宿參,便問:“禮拜即是,不禮拜即是?”師便喝,宿便拜。師曰:“好個草賊。”宿曰:“賊!賊!”便出去。師曰:“莫道無事好!”時首座侍立,師曰:“還有過也無?”座曰:“好。”師曰:“賓家有過,主家有過?”曰:“二俱有過。”師曰:“過在甚么處?”座便出去。師曰:“莫道無事有!”(南泉聞云:“官馬相踏。”)
師到京行化,至一家門首,曰:“家常添缽。”有婆曰:“太無厭生!”師曰:“飯也未曾得,何言太無厭生?”婆便閉卻門。
師升堂,有僧出,師便喝,僧亦喝,便禮拜,師便打。
趙州游方到院,在后架洗腳次,師便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州曰:“恰遇山僧洗腳。”師近前作聽勢,州曰:“會即便會,啗啄[32]作什么?”師便歸方丈。州曰:“三十年行腳,今日錯為人下注腳。”
問僧:“甚處來?”曰:“定州來。”師拈棒,僧擬議,師便打,僧不肯。師曰:“已后遇明眼人去在。”僧后參三圣,才舉前話,三圣便打。僧擬議,圣又打。
師應機多用喝,會下參徒亦學師喝。師曰:“汝等總學我喝,我今問汝:‘有一人從東堂出,一人從西堂出,兩人齊喝一聲,這里分得賓主么?汝且作么生分?’若分不得,已后不得學老僧喝。”
示眾:“我有時先照后用[33],有時先用后照,有時照用同時,有時照用不同時。先照后用有人在,先用后照有法在。照用同時,[34]耕夫之牛,奪饑人之食,敲骨取髓,痛下針錐。照用不同時,有問有答,立賓立主,合水和泥,應機接物。若是過量人[35],向未舉已前,撩起便行,猶較些子。”
師行腳時到龍光,值上堂,師出問:“不展鋒芒,如何得勝?”光據坐[36],師曰:“大善知識,豈無方便?”光瞪目曰:“嗄。”師以手指曰:“這老漢今日敗缺[37]也。”
次到三峰平和尚處,平問:“甚處來?”師曰:“黃檗來。”平曰:“黃檗有何言句?”師曰:“金牛昨夜遭涂炭,直至如今不見蹤。”平曰:“金風吹玉管,那個是知音?”師曰:“直透萬重關,不住青霄內。”平曰:“子這一問太高生!”師曰:“龍生金鳳子,沖破碧琉璃。”平曰:“且坐吃茶。”又問:“近離甚處?”師曰:“龍光。”平曰:“龍光近日如何?”師便出去。
又往鳳林,路逢一婆子。婆問:“甚處去?”師曰:“鳳林去。”婆曰:“恰值鳳林不在。”師曰:“甚處去?”(一作師曰:“誰道不在。”)婆便行。師召:“婆!”婆回首。師便行。
到鳳林,林曰:“有事相借問,得么?”師曰:“何得剜肉作瘡[38]。”林曰:“海月澄無影,游魚獨自迷。”師曰:“海月既無影,游魚何得迷?”林曰:“觀風知浪起,玩水野帆飄。”師曰:“孤蟾[39]獨耀江山靜,長嘯一聲天地秋。”林曰:“任張三寸揮天地,一句臨機試道看。”師曰:“路逢劍客須呈劍,不是詩人不獻詩。”林便休。師乃有頌曰:“大道絕同,任向西東。石火[40]莫及,電光罔通。”
(溈山問仰山:“石火莫及,電光罔通,從上諸圣,以何為人?”仰云:“和尚意作么生?”溈云:“但有言說,都無實義。”仰云:“不然。”溈云:“子又作么生?”仰云:“官不容針,私通車馬[41]。”)
麻谷問:“十二面觀音,那個是正面?”師下禪床擒住曰:“十二面觀音,甚處去也?速道!速道!”谷轉身擬坐,師便打。谷接住棒,相捉歸方丈。
師問一尼:“善來?惡來?”尼便喝,師拈棒曰:“更道!更道!”尼又喝,師便打。
師一日拈胡餅[42]示洛浦曰:“萬種千般,不離這個,其理不二。”浦曰:“如何是不二之理?”師再拈起餅示之。浦曰:“與么則萬種千般也。”師曰:“屙屎見解。”浦曰:“羅公照鏡[43]。”
師見僧來,舉起拂子。僧禮拜,師便打。又有僧來,師亦舉拂子。僧不顧,師亦打。又有僧來參,師舉拂子。僧曰:“謝和尚指示。”師亦打。
(云門代云:“只宜老漢。”大覺云:“得即得,猶未見臨濟機在。”)
麻谷問:“大悲千手眼,那個是正眼?”師搊住曰:“大悲千手眼,作么生是正眼?速道!速道!”谷拽師下禪床,卻坐。師問訊曰:“不審。”谷擬議,師便喝,拽谷下禪床,卻坐,谷便出。
上堂,僧問:“如何是佛法大意?”師豎起拂子,僧便喝,師便打。又僧問:“如何是佛法大意?”師亦豎拂子,僧便喝,師亦喝。僧擬議,師便打。乃曰:“大眾!夫為法者,不避喪身失命。我于黃檗先師處,三度問佛法的的大意,三度被打,如蒿枝拂相似。如今更思一頓,誰為下手?”時有僧出曰:“某甲下手。”師度與拄杖,僧擬接,師便打。
同普化赴施主齋次,師問:“毛吞巨海,芥納須彌,為復是神通妙用,為復是法爾如然。”化趯[44]倒飯床。師曰:“太粗生[45]!”曰:“這里是甚么所在,說粗說細?”次日又同赴齋,師復問:“今日供養,何似昨日?”化又趯倒飯床。師曰:“得即得,太粗生!”化喝曰:“瞎漢,佛法說甚么粗細?”師乃吐舌。
師與王常侍[46]到僧堂,王問:“這一堂僧還看經么?”師曰:“不看經。”曰:“還習禪么?”師曰:“不習禪。”曰:“既不看經,又不習禪,畢竟作個甚么?”師曰:“總教伊成佛作祖去!”曰:“金屑雖貴,落眼成翳[47]。”師曰:“我將謂你是個俗漢。”
師上堂次,兩堂首座相見,同時下喝。僧問師:“還有賓主也無?”師曰:“賓主歷然。”師召眾曰:“要會臨濟賓主句,問取堂中二首座。”
師后居大名府興化寺東堂。咸通八年丁亥四月十日,將示滅,說傳法偈曰:“沿流不止問如何,真照無邊說似他。離相離名人不稟,吹毛[48]用了急須磨。”復謂眾曰:“吾滅后,不得滅卻吾正法眼藏。”三圣[49]出曰:“爭敢滅卻和尚正法眼藏?”師曰:“已后有人問,你向他道甚么?”圣便喝,師曰:“誰知吾正法眼藏,向這瞎驢邊滅卻。”言訖,端坐而逝。塔全身于府西北隅。謚“慧照禪師”,塔曰“澄靈”。
【注釋】
[1]出塵:出離塵俗。即出離煩惱之塵垢。引申為出家之意。同義之語有遠塵、離塵、出俗、離俗等。又如:愿遂出塵、意欲出塵、有出塵之志等語,皆表志在出家之意。與絕風塵、厭塵網、厭俗累、遁塵寰等詞均有離俗塵而出家入道之意。
[2]后生:指年輕人、小伙子。
[3]為汝得徹困:為你陷入極大困苦。徹:極。
[4]無多子:沒多少,很少。子,助詞,詞綴,唐代、五代時用在表示少的數量詞之后。
[5]尿床鬼子:禪林用語。為禪門罵人之詞。本指尿床之餓鬼,或罵尿床之小僧;然于禪林中,多轉用于叱罵年輕一輩之僧徒或小沙彌,猶如時下所稱之小鬼、臭小子等語,而非謂真有尿床其事。如本書第六章“太原海湖”:“這尿床鬼!”
[6]便人事了:就獻上禮物了。舊校本標點有誤。“便人事了”不是禪師說話的內容,必須移出引號外,這是敘述語言,指禪師獻上禮物。人事,指人與人之間交往的禮節,有時指饋贈禮物,有時指禮拜等禮節。
[7]隨后便掌:舊校本標點有誤,這是敘述語言,移出引號之外。
[8](jué):大鋤,挖地的工具。
[9]拈掇(duó):提,提及。在禪林是舉說、議論公案機語。是禪家說法的一種形式。《景德傳燈錄》卷三〇,卷末附錄《楊億寄李維書》:“如今假立個賓主,動者兩片皮,豎起指頭,拈起拂子,總成顛倒知見,順汝狂意,教汝有個申問處。若是明眼人前,怎生拈掇得出?”(參見《禪宗大辭典》)
[10]賊是小人,智過君子:盜賊雖然品行低劣,但機智卻超過德才出眾的人。
[11]邏贓人:抓賊人。邏:巡行,巡查。贓:用盜竊、貪污等非法手段獲取的財物。
[12]上間:指禪院之上位。人面向堂時,以己身之右為上間,法堂、方丈(南向)則以東為上間,僧堂(東向)則以北為上間,庫司(西向)則以南為上間。參見《敕修百丈清規》卷一“祝厘章”、《禪林象器箋》卷二。
[13]下間:指寺堂僧房中之下等房間。面對堂宇,己身之左方為下間。法堂、方丈之西,僧堂之南,庫司之北,皆為下間。參見《敕修百丈清規》卷二“住持日用章”、《禪林象器箋》卷二。
[14]兩彩一賽:禪林用語。彩:即賭博得勝。賽:即競爭比賽。兩彩一賽,原指一場競賽之后,竟有兩人得彩,意謂雙方棋逢對手,難分勝負。于禪林中,轉指禪者之間,相互勘辨挨拶之雙方,其參禪修學之境界兩俱優勝而不分高下。
[15]境致:景觀。
[16]標牓:標志。
[17](zhù):同“筑”。搗土使堅實。
[18]勘:本指審問,這里指幫飯頭搞定大和尚。
[19]唵(ǎn):以手進食。《百喻經·唵米決口喻》:“昔有一人,至婦家舍,見其搗米,便往其所,偷米唵之。婦來見夫,欲共其語,滿口中米,都不應和。”
[20]破夏:指安居已過半夏之時,亦即一夏之半,故稱破夏。
[21]禪板:又作禪版、倚版。僧眾坐禪時,為消除疲勞,用以安手或靠身之板。一般長五十四厘米,寬六厘米,厚約一厘米,上穿小圓孔。用繩貫穿小圓孔,縛于繩床后背之橫繩,使板面稍斜,可以倚身;安手時,則把禪板橫放在兩膝上。
[22]坐斷:禪林用語。坐,平坐之意。坐斷,原意謂“徹底的坐”,引申為拼命做之意。又作坐破。即由坐禪之力以斷迷,用以形容坐破差別相,徹底達于平等一如之境地。如《臨濟義玄禪師語錄》:“坐斷報化佛頭。”此外,坐:通“挫”字。形容遮奪其他無用之言辭,不使說任何話語,稱為“坐斷舌頭”。形容不使任何人發表一言,稱為“坐斷天下人舌頭”。如《碧巖錄》第十三則:“舉一明三即且止,坐斷天下人舌頭,作么生道?”又,形容遮斷從此岸(凡)渡到彼岸(圣)之渡口津要,亦即表示斷絕凡圣、生佛、迷悟、修證之所有對待關系,稱為“坐斷要津不通凡圣”。如《碧巖錄》第五十二則之夾注:“坐斷要津不通凡圣,蝦蜆螺蚌不足問。”
[23]成褫:寶祐本“褫(chǐ)”作“禠(sī)”。依《禪宗大詞典》作“成褫”,同“成持”。成持,扶持長成。宋代劉克莊《卜算子·惜海棠》詞:“盡是手成持,合得天饒借。風雨于花有底讎,著意相陵藉。”《敦煌變文集·無常經講經文》:“勸即此日申間勸,且乞時時過講院,莫辭暖熱成持,各望開些方便。”《祖堂集·江西馬祖》:“西川黃三郎,教兩個兒子投馬祖出家。有一年卻歸屋里,大人纔見兩僧,生佛一般,禮拜云:‘古人道:“生我者父母,成我者朋友。”是你兩個僧,便是某甲朋友,成持老人。’”
[24]三要印開朱點窄,未容擬議主賓分:“三要印”是臨濟宗開創者義玄禪師接引學人的施設,是驗證學人是否證悟的三條原則,故名“三要印”。印開,即開顯佛心印。三要印開,指一念開悟,真佛具現,而至成佛。朱點,紅點,給一篇文章劃重點,在旁邊用紅點密密麻麻標出來。“三要心印”就是重點,就要密加紅點予以醒目。正如元音老人所說:“此三要乃印開心地——朱點——發百千萬陀羅尼,建立化門,起度生之妙用者。為度生故,身則外現威儀;口則隨機對答;意則智悲雙運。以此為印,開發心地,廣大無邊,凡一切料簡、與奪、權實、照用、賓主,不必擬議而自然歷歷分明。”(元音老人著《略論明心見性》)《〈景德傳燈錄〉譯注》將“朱點”注釋“指嘴唇,此指嘴巴”,既找不到依據,也無法解釋作者的原意,有誤。
[25]無著:詳見本書第九章“無著文喜禪師”注釋。唐杭州無著禪師,名文喜,年七歲出家,習律聽教,宣宗初,往五臺禮文殊。“前三三,后三三”便是文殊菩薩化身說的。
[26]漚和爭負截流機:漚和,即“漚和俱舍羅”,是梵文“方便”“善巧”的音譯,是指度化眾生方法和手段。爭負,意為“怎能辜負”。截流機,即截斷生死之流、輪回之流的稍縱即逝的時機。要用善巧方便之法,在妄念還沒有生起的時候就要截斷妄想,不要耽誤了寶貴的“機”。
[27]但看棚頭弄傀(kuǐ)儡(lěi),抽牽全藉里頭人:這是描寫古代皮影戲的場景。演傀儡戲的師傅,手里拿著提線工具,直接控制著木偶傀儡的一舉一動。這是比喻體與用的關系。一切動作從本體發出來,師傅就是本體,傀儡就是作用。
[28]探竿影草:原為兩種捕魚方法,比喻禪師對于學人的誘導接引。亦系“臨濟四喝”機用之一。探竿,用鵜羽綁在竹竿頭上,插在水中誘魚。影草:割草拋在水中,誘引魚兒聚集在草影里。
[29]師問洛浦:舊校本標點有誤,“洛浦”不是引號里的內容。
[30]論劫:以劫為單位來計算年代,指極為久長的時間。劫,梵語“劫簸”之略。譯言分別時節。通常年月日時不能算之遠大時節也。故又譯大時。
[31]向背,正面和背面,面對和背向,前方和后方。
[32]啗(dàn)啄:啗:吃。啄:咬。
[33]先照后用:據《五家宗旨纂要》卷上載,照:指禪機問答;用:指打、喝等動作,純粹指接待參禪者之方式。
[34](qū):同“驅”。
[35]過量人:指超越數量分別、不落途程、不歷階位的禪悟者。《密庵語錄》:“輔弼宗門有老成,一番提掇一番新。咬薑呷醋知咸淡,便是叢林過量人。”同書《示曾秘校》:“放下百不知,腦門重著楔。唯是過量人,一拳無二說。”
[36]據坐:①謂禪師坐于法座。《臨濟語錄》:“師臨遷化時,據坐云:‘吾滅后不得滅卻吾正法眼藏。’三圣出云:‘爭敢滅卻和尚正法眼藏。’師云:‘已后有人問爾,向他道什么?’三圣便喝。師云:‘誰知吾正法眼藏,向這瞎驢邊滅卻。’言訖端然示寂。”《圓悟語錄》卷二十《真了禪人請贊》:“丹青有神貌活,圓悟據坐儼如。”《密庵語錄·禪人請贊》:“水墨染成,恰似真個。據坐胡床,胡揮亂做。”②一種機鋒施設,坐于法座之禪師對僧人提問不用言句作答,也無其他動作。《臨濟語錄》:“師行腳時到龍光。光上堂,師出問云:‘不展鋒铓,如何得勝?’光據坐。師云:‘大善知識豈無方便?’光瞪目云:‘嗄。’師以手指云:‘這老漢今日敗闕也!’”《洞山語錄》:“五泄默禪師到石頭處云:‘一言相契即住,不契即去。’頭據坐,泄便行。”《大慧語錄》卷四:“到啟霞,請上堂:‘適來,蒙堂頭法叔禪師舉臨濟訪龍光因緣。客聽主裁,敢不依嚴命。略與諸人,下個注腳。龍光據坐,雖然無語,其聲如雷。’”(摘自《禪宗大詞典》)
[37]敗缺:指出現了過失、漏洞、破綻。亦作“敗闕”。
[38]剜(wān)肉作瘡:本來無瘡,特剜去好肉做成瘡。比喻為追求某種效果或達到某種目的,不顧效果和目的的好壞,而采取錯誤的手段和方法去加以實施。
[39]孤蟾(chán):月亮。蟾,傳說月中有蟾蜍,因借指月亮、月光。唐代李白《雨后望月》:“四郊陰靄散,開戶半蟾生。”
[40]石火:往往與“電光”聯系組成“石火電光”,即擊石火閃電光,速度快,比喻禪機迅疾,稍縱即逝。《臨濟語錄》:“大德!到這里,學人著力處不通風,石火電光,即過了也。學人若眼定動,即沒交涉。擬心即差,動念即乖。”亦作“電光石火”。
[41]官不容針,私通車馬:禪林用語。此乃表里互用而相對稱之二語。官不容針,原謂于公而言,必得森嚴整肅,即連細針一般之差錯,亦絲毫不予寬宥;在禪林中,轉指佛法第一義諦之究竟透徹,不允許以絲毫偏差之言說滲和、取代、詮解之;由是,則“官不容針”一語亦引申為“于表相視之,乃為不可輕易歪曲之法”。私通車馬,即相對于“官不容針”,意謂原本細針般之差錯皆不予寬宥之情形,于私而言,則全面改觀,連車馬一般龐大之偏差亦可通融而行;在禪林中,轉指第二義諦之權巧方便,師家為指導學人,往往采取權宜放行之法;由是,“私通車馬”一語亦引申為“自里層視之,實為融通無礙之方便法門”,故禪林每以此語形容師家接引學人時自在方便之機法。《續高僧傳》卷二十二“福勝寺道興傳”:“寺主曰:‘依官制不許,何得停之?’興曰:‘官不許容針,私容車馬。’”或謂“官不容針,私通車馬”二語原系唐人之俗諺,后為禪林所引用,二語合之,即謂表里互用而并行無礙。
[42]胡餅:燒餅。《釋名·釋飲食》:“胡餅,作之大漫冱也,亦言以胡麻著上也。”
[43]羅公照鏡:“羅公”是尊稱,指室羅城中演若達多,簡稱“羅公”。據《大佛頂首楞嚴經》卷四載,室羅城中演若達多,一日于晨朝以鏡照面,于鏡中得見己頭之眉目而喜,欲返觀己頭卻不見眉目,因生大嗔恨,以為乃魑魅所作,遂無狀狂走。此系以自己之本頭比喻真性,鏡中之頭比喻妄相。喜見鏡中之頭有眉目,比喻妄取幻境為真性而堅執不舍;嗔責己頭不見眉目,則比喻迷背真性。《楞嚴經》:“當知凡夫愛妄有而不見真空,二乘愛偏空而不見妙有,菩薩愛萬行而不見中道,別教愛但中而不見法界,皆狂走也。”
[44]趯(tì):踢。
[45]太粗生:好粗暴!《佛光大辭典》:“禪林用語。又作太粗生。太,甚之義。粗,暴之義。生,系接尾詞。禪林中,每借此語責斥修行未臻圓熟而舉止不慎重者。”
[46]常侍:官名。皇帝的侍從近臣。秦漢有中常侍,魏晉以來有散騎常侍,隋唐內侍省有內常侍,均簡稱常侍。
[47]金屑雖貴,落眼成翳:黃金屑粒雖然貴重,但絕不能落在眼睛里,一落到眼睛里就生眼病了。喻指佛法說教對于禪悟是多余甚至有礙的。本書第十五章“育王懷璉”條:“若論佛法兩字,是加增之辭,廉纖之說。諸人向這里承當得,盡是二頭三首,譬如金屑雖貴,眼里著不得。”《祖堂集》卷一一“保福”條:“金屑銀屑雖貴,肉眼里著不得,豈況法眼乎!”。
[48]吹毛:吹毛劍,傳說中的寶劍。但它使用了也要快點磨才鋒利,所以說“吹毛用了急須磨”。
[49]三圣:參見下文“三圣慧然禪師”。臨濟義玄之法嗣慧然禪師。禪師平生久住河北鎮州之三圣院,故世人稱之為三圣,或三圣慧然。
【概要】
義玄禪師(?~867年),唐代禪僧,臨濟宗之祖。俗姓邢。曹州南華(山東省單縣西北)人。幼年有出家之志,落發受戒后,對經、律、論皆有研究。初至黃檗山參希運,又謁大愚,再參溈山靈祐,后還黃檗山希運處,得悟本源,受其印可,嗣其法。大中八年(854年),北歸鎮州(今河北正定)東南小院,院近滹沱河之側,故號臨濟院。在此弘揚禪法,形成臨濟宗,世稱“臨濟義玄”。禪風單刀直入,機鋒峻峭。提出四料簡、四賓主、四照用等主張。卒謚“慧照禪師”。
禪林盛傳的“佛法無多子”,本處有詳細記載,講的是義玄禪師在黃檗與大愚幫助下悟道的故事。《大慧語錄》卷四云:“撒手懸崖信不虛,根塵頓盡更無余。始知佛法無多子,向外馳求轉見疏。”
三玄三要,是臨濟義玄接引學人之方法。“一句中須具三玄門,一玄門須具三要”,然臨濟并未明言道出三玄門與三要之內容。蓋“一句語有玄有要”即是活語,“三玄三要”,其目的乃教人須會得言句中權實照用之功能。后之習禪者于此三玄三要各作解釋,而謂三玄即:一是體中玄,指語句全無修飾,乃依據所有事物之真相與道理而表現之語句。二是句中玄,指不涉及分別情識之實語,即不拘泥于言語而能悟其玄奧。三是玄中玄,又作用中玄。指離于一切相待之論理與語句等桎梏之玄妙句。又依《人天眼目》卷一所載“汾陽善昭”之說,三要之中,第一要為言語中無分別造作,第二要為千圣直入玄奧,第三要為言語道斷。
四照用是義玄接引學人的四種方法。據《人天眼目》卷一載,照,指對客體之認識;用,指對主體之認識。系根據參禪者對主客體之不同認識,所采取不同之教授方法,旨在破除視主體、客體為實有之世俗觀點。先照后用,針對法執重者,先破除以客體為實有之觀點。先用后照,針對我執重者,先破除以主體為實有之觀點。照用同時,針對我、法二執均重者,同時破除之。照用不同時,對于我、法二執均已破除者,即可應機接物,或照或用,不拘一格。
據《五家宗旨纂要》卷上載,照,指禪機問答;用,指打、喝等動作,純粹指接待參禪者之方式。先照后用,先向參禪者提出問題,然后據其應答情況,或棒或喝。先用后照,如遇僧來,師便打、便喝,然后問僧“汝道是什么意旨?”照用同時,即在或棒或喝中,看對方如何承當;或在師喝僧亦喝中,邊打邊問。照用不同時,或照或用,不拘一格。
禪師門下法嗣有三圣慧然、興化存獎、灌溪志閑等二十余人。三圣曾錄師之語要行世,題曰《鎮州臨濟慧照禪師語錄》。師之接引學人,方法極為嚴苛。其門下法脈繁盛,為中日兩國禪宗主流之一。
【參考文獻】
《宋高僧傳》卷十二;《景德傳燈錄》卷十二;《祖堂集》卷十九;《宋高僧傳》卷十二;《傳法正宗記》卷七。
【拓展閱讀】
乃光《臨濟大悟因緣》
(摘錄《現代佛教學術叢刊》)
臨濟大悟因緣,乃宗門中極為俊偉卓絕的一件大事,不亞于百丈大悟。百丈大悟與臨濟大悟,同為共不共般若的顯現,正所謂“開示悟入佛之知見道故”。這兩件大事,不僅堅強地鞏固了達磨六祖以來創建的禪宗陣地,且更進一步促進禪宗大振家聲,輝騰慧業。這兩件大事,在宗門下不得視為僅臨濟宗一家之事而已。何以故?禪宗功行惟在頓悟,這兩件大悟因緣都能顯示頓悟最高原則、頓悟典型范例,諸家亦應汲取參學。
臨濟大悟因緣公案,實在需要用力體會。要點即在內外因緣逼拶得緊,走上絕路頭而頓開了“原來黃檗佛法無多子”這一關,豈僅黃檗佛法無多子,釋迦牟尼佛法亦無多子也。敢問從什么處見得無多子?這卻要“行業純一”而經過爐錘始得,跳出爐子了,向大愚肋下筑三拳,證知黃檗不謬。踏翻爐子了,隨后便掌黃檗,方知大愚端的。這卻很灑脫地表現了獨脫無依,法法何拘的般若現觀。當知這樣意識到了,并不算功行,要學他臨濟大悟,從何學起?具足勇猛頓悟意樂,‘無門為法門’,只有逼拶自己。
臨濟大悟因緣,即提示了禪宗頓悟的最高原則,所以說它為頓悟典型范例。茲列舉三個特點以明之:其一,悟緣多而能奮迅集中又不依緣,確有大悟的了因存在;不同于自沉死水,暗中摸索的期待等悟。其二,悟境過程豁然分明,又無企求,確有透徹實際的大悟;不同于儱侗漢得些子惺忪小歇場,自以為悟。其三,隨大悟的開展即現起觀照,鑒覺下炳炳烺烺的機用(棒、喝、言句)自然而至;不同于一般記憶停思的知解,捏合意識的情見。這三點實為頓悟的最高原則,不必斤斤然為知“有”而了“生死”也,知有、了生死即在其中。仔細具觀,卻于臨濟大悟公案盡得之矣。以此三點參看這一公案,或有所助。
臨濟這一大悟因緣公案,即正式開端激箭似的禪道。具足沖鋒陷陣斬將奪關的勇猛頓悟意樂氣概,狠辨了因,窮追實際,撩起便行,此其所以喻于激箭也。臨濟禪射力風高,勁挺有力,卻能動人心弦。以后臨濟宗提持的激箭似的頓悟功行,完全發軔于此。
阿部正雄著、王雷泉譯《鈴木大拙對臨濟的評價》
(摘錄《禪與西方思想》第一編)
1949年,鈴木用日文出版了《臨濟的基本思想——臨濟錄中“人”之研究》。這被認為是鈴木所有日、英文著述中最重要的一部書。在這本書中,他對研究《臨濟錄》提出了一種匠心獨運、入木三分的方法,他認為“人”的概念是全書的關鍵,也是真正的禪宗精神的核心。把《臨濟錄》譯成英文,是鈴木長期心向往之的一項計劃。不幸,在他的夙愿有可能實現之前,他卻離開了我們。
鈴木不曾出版過《趙州錄》譯文的單行本,雖然他在自己的著作中像《臨濟錄》一樣經常引用到它。不過,在1962年,鈴木出版了日譯《趙州錄》的評注本,這是他此類著述中的最后一本。
首先當應注意到的是,鈴木更關切的是作為禪宗人物的臨濟和趙州,而不是作為禪宗言行集的《臨濟錄》和《趙州錄》。然而,尤甚于關切這兩位禪師之上的,是在禪宗文獻中或通過禪師所體現出來的真正的、生動的‘禪’,并且這樣的‘禪’可以,也應該在我們每個人的身上體現出來。因此,首先激動鈴木的,是在這兩部著作中所能找到的作為人類存在真正道路的活潑潑的‘禪’。
在鈴木卷帙浩繁的全部著述之中,他使用禪籍僅僅是為了顯示什么是真正的和生動的禪。正是因為他相信這兩部著作完美地表現了真正的禪,他才如此贊賞《臨濟錄》,尤其是《趙州錄》。
一天,臨濟說法曰:“赤肉團上,有一無位真人,常從汝等諸人面門出入,未證據者看看!”時有僧出問:“如何是無位真人?”師下禪床把住云:“道!道!”其僧擬議。師托開云:“無位真人是什么干屎橛!”
這是《臨濟錄》里的一個著名事例,鈴木對此頗為重視。這段說法的主題是“無位真人”。鈴木就在這里發現了《臨濟錄》的關鍵和禪宗思想的極致。他說:“無位真人乃臨濟對自我的指稱。他的說法幾乎完全圍繞著這個人,它有時又被稱作‘道人’。他可說是中國禪宗思想史上第一位禪師,斷然強調這個人存在于我們人生活動的每一方面。他孜孜不倦地敦促弟子們去證得人或真我。”
根據鈴木的看法,《臨濟錄》是這個“人”說法和活動的記錄:臨濟把他的宗教完全確立在這個“人”之上。臨濟宗歷史性的成功可說基本上源于對“人”的認識,它的未來命運也將有賴于對此認識的活生生的把握。那么,“人”實際上是什么呢?
讓我們回到上述臨濟的說法上:“赤肉團上,有一無位真人,常從汝等諸人面門(即諸感官)出入,未證據(此事實)者看看!”
因而,臨濟說“人”是“活潑潑地,只是勿根株。擁不聚,撥不散。求著即轉遠,不求還在目前。靈音屬耳。”鈴木把這種“人”的特征刻劃為絕對主體性、“靈性的自覺”“宇宙無意識”或“般若直覺”。
臨濟的“人”不是一個凌駕于并反對自然、上帝或其他人的人,而是作為般若直覺的絕對主體性,它超越了一切形式的主觀與客觀、自我與世界、有與無的二元論。鈴木說:“如果說希臘人曾教我們如何思考,基督教曾教我們信仰什么的話,那么禪宗則教導我們超越邏輯,甚至遇到“未知之物”亦勿為其所滯。因為禪的觀點就是尋找一種不存在任何二元論的絕對。邏輯起始于主客的分裂,以及把已知之物與未知之物加以區別的信念。西方的思維模式決不可能破除此與彼、理性與信仰、人與上帝等諸如此類的永恒的兩難推理。所有這一切都被禪視為障蔽我們洞見生命與實在本質的東西而掃除。禪引導我們進入蕩遣一切概念的空的領域。”在這種說法中,鈴木并不意謂基督教,比如說,是通常意義上的二元論。他只是在與禪的“空”作比較時才說到這一點的,證得“空”就稱作“悟”“見性”(慧能)或證據“人”(臨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