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景陽宮內，塵昧捂著白皙的手臂，強忍著被烈火灼燒般的痛楚，看著遠處的田荀，神色充滿了忌憚。

“好厲害的凡人！”

作為景陽宮這座厥陰地蘊養出的天生鬼物，又學會了仙道神通，塵昧以往對凡人其實是不屑一顧的。

不過周舟的出現打破了她的驕傲。

而現在，塵昧遇到了第二個。

在塵昧的眼中，三品煉神宗師的田荀就像是一座燃燒的火爐，一呼一吸都在吞吐著洶涌澎湃的烈火。

“如果我的神通還在....”

塵昧忍不住心想，隨后又頹然地搖了搖頭。和周舟混了這么久，塵昧對自己的實力其實也有所了解。

即使她現在還可以使用遺忘神通，最多恐怕也只能在田荀的手里保命，想要反敗為勝卻是毫無希望。畢竟煉神宗師雖然不至于像周舟那樣可以完全無視她的遺忘神通，但是也具備一定的抗性。

除非她能晉升開光期，真正踏足修行之路，否則不是田荀的對手。

怎么辦？逃跑嗎？

想到這里，塵昧不禁露出了畏縮之色。可是一轉念卻又想起了周舟閉關前的交代，讓自己替他護法。

一時間，塵昧竟有些遲疑了起來。

而另一邊，田荀卻是露出了好奇之色：“厲鬼.....我曾經在寺里的卷宗看到過，沒有想到居然是真的？”

“田大哥，別殺了她。”

香妃站在田荀的身邊，低聲道：“這厲鬼知道景陽宮的秘密所在，最好是傷而不殺，逼迫她逃過去。”

“好，聽香兒的。”

田荀順從地點了點頭，隨后便目光一轉，看向了塵昧的方向。

緊接著，一道振聾發聵的吸氣聲便從田荀的口鼻間響起，而以他為中心的空氣更是開始朝著他塌陷。

“嘩嘩嘩！”

激蕩的氣流就這樣盡數沒入田荀的口鼻，而在氣流的倒灌之下，田荀本人的體型也憑空拔高了數寸，就連露在衣袖之外的肌膚也漸漸泛起了黃玉般的溫潤色彩，從遠處看去竟是仿佛一尊金像。

下一秒，就見田荀緩緩吐氣，開聲。

“唵！”

肉眼可見的氣流隨著這一個字從田荀的口中噴出，形成一圈圈空氣漣漪，和音波一同四面傳蕩開來。

而落在塵昧眼中，這一吼更是猶如火爐倒轉，爐中烈火傾瀉而出，將她一舉淹沒。音波中蘊含的神意和氣血都堪稱是陰濁鬼物的克星，而自己身處這音波氣浪之中，就像是海嘯里的一葉孤舟。

這一瞬間，塵昧想到了許多。

說到底，自己有必要拼命嗎？

對方殺進景陽宮對自己有百利無一害，要是干掉了周舟那個卑鄙的人類，自己正好還可以重獲自由。

如果敵人不厲害，自己幫忙護法也就罷了，畢竟周舟答應出來后給自己喂陽氣。

可那么強的敵人，自己怎么攔得住？

就那么點陽氣，玩什么命啊？

要不還是逃跑吧。

無數的念頭充斥著塵昧的心靈，然而直到最后，她也沒有離開景陽宮半步，依舊牢牢地站在了原地。

下一秒，雷音襲至。

“轟隆！”

本就破敗的景陽宮，年久失修的墻壁竟承受不住如此激蕩的雷音，坍塌了！

而吼出了這一聲的田荀，只覺得一身精氣神盡數宣泄，久違地感覺到了暢快淋漓和前所未有的清凈。

“我的心神.....突破了！”

田荀抬起頭環顧四周，只覺得自己的“神”開始膨脹，從原本僅限于自身，擴張到了周身百米之地。

二品煉神，見天地！

到了這一步，武者的“神”已經可以勾連天地，一舉一動合乎天地自然，周身百米就是他的絕對領域，任何風吹草動都無法瞞過他的感知，就連以前看不到的無形之物，現在的他也能看清了。

就比如塵昧。

之前田荀看塵昧，其實只能聽到她的聲音，看不到她的真容，窮盡目力也最多看見一道模糊的白影。

然而現在不同了。

田荀放眼望去，很快就看到了正癱倒在廢墟中的塵昧。她很虛弱，可精致秀麗的臉龐上卻滿是安心。

“嗯？”

陡然間，田荀愣住了。

因為他在塵昧的身邊看到了第二道身影。

那是一道年輕挺拔的身影，端坐在景陽宮內的一株老槐樹下，神色恬靜淡然，塵昧就倒在他的腳邊。

“什么人！？”

田荀下意識地運轉神意，凝聚目力看去。然而下一秒，他的眼中就迸出了淚水，滾滾兩行滑落臉頰。

而透過朦朧的淚光，田荀仿佛在那年輕身影的背后看到了一尊煙火繚繞，善跏趺坐的金身大佛。佛面無喜，無悲，無怖，只有始終不變的寧靜與安定，讓田荀下意識地想起了曾經讀過的佛偈。

“身心安居平等性智......”

田荀低聲喃喃，聲音變得虔誠，臉上流露出了大徹大悟之色，旋即趺坐在地，全然不顧香妃的呼喚。

“田大哥？”

“田荀？”

“怎么回事！”

不遠處，香妃催動奇術，散出異香，想要如先前那般催促田荀起身戰斗。

然而讓她感到驚恐的是，這一次她散播出去的異香竟仿佛石沉大海一般，完全沒有讓田荀改變心意。

與此同時，煙塵徹底散去。

景陽宮的槐樹下，那道年輕身影似乎也終于回過神來，目光從塵昧的身上移開，落在了田荀的身上。

“小和尚。”年輕人的聲音悠悠傳來：“你看見了什么？”

“我看見....”只見田荀雙手合十，嘆息一聲，隨后便道出了佛偈的下半句：“.....天上天下唯我獨尊！”

言罷，田荀的氣息便漸漸消散。

“不曾想，我竟還有清醒的一天。”

他身中香妃奇術，本應無藥可治。然而在突破后親眼目睹“唯我獨尊”的意境，竟讓他找回了自我。

只是他的“神”太弱了。

因此他雖然看到了周舟的“神”，但卻承受不起看到的后果，即便只是驚鴻一瞥也足以要了他的命。

夜幕將至，微風徐徐，吹動槐樹搖曳。

而在槐樹下，周舟盤膝而坐，神情波瀾不驚：“我為求突破，神意催動到了極致。如果是尋常武者，看不見也就無甚大礙。如果是煉神有成的武者，看之前就會察覺危險，然后選擇收回視線。”

說到這里，周舟便搖了搖頭，不再多言。

然而田荀依舊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自己已經察覺到了危險，卻被奇術所迷惑，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不識天數，自尋死路！

想通這一點的瞬間，田荀本就不多的生機瞬間大崩。

“生死之危....罷了，是田某咎由自取。只望日后施主若是見到了懸空寺的人，能將田某的尸身交還。”

“小僧田荀，有愧.....”

最后一句話還未說完，最后一口氣已經吐出，曾經明亮的眸子失去了色彩，黑色的瞳孔也渙散開來。

他死了。

田荀的體魄依舊完好，真氣依舊充足，可他的神意卻干涸了，所以留下來的也不過是一具行尸走肉。

“死得倒是干脆。”

周舟淡淡地說了一句，旋即看向不遠處的香妃，又伸手拍了拍腳邊的塵昧：“說吧，發生什么事了？”

此言一出，原本還因為身受重創，躺在地上直哼哼的塵昧頓時支楞了起來。

“周舟！你得替我做主啊~！”

“就是她！”

只見塵昧一邊朝著周舟蜷縮身子，把整個人都窩成一團，一邊指著香妃聲淚俱下：“就是她欺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