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人，鬼不鬼的趙開明身影潰散。

楊健咀嚼著他留下的信息，眸光微動，心思電轉間，伸手打了一個“響指”，愚弄身后眾人的視線，然后取出了人皮紙。

暗褐色的皮被白皙雙手于身前懸空攤開，一縷縷血色仿佛活物在皮上蠕動。

“你知道我想問什么，如果我淪陷在這座城市，你也逃不掉。”

楊健低眉，看著蠕動的皮紙，淡淡道：“那頭鬼不會放過你，不想被它駕馭，你唯有和我合作。”

許是很清楚自身如今的處境，這次人皮紙沒有任何遲疑，血色無聲交織出一行行文字：“我叫楊間，當你看到這里的時候，我已經死了……”

“在趙開明身上的愿望鬼帶著餓死鬼離開后，我選擇了進入黃崗村，開始了自己神秘且詭異的成長道路。”

“這個過程中我獲得了長足進步，走到了這個時代的前沿，但愿望鬼駕馭餓死鬼后的成長速度更讓人絕望……我失算了！”

“從黃崗村的【鬼棺】內爬出來后，我發現事情已經失控，為了局面不再惡化，我帶著鬼棺混合著莫名靈異力量鍛造的武器，以及王小強、嚴力、馮全、王珊珊踏上了關押餓死鬼的道路。”

“……我失敗了！”

“雖然在最后關頭，我狠心殺掉了王小強、嚴力與馮全，取走了他們身上所有的鬼，作為拼圖填入武器之中，以此關押餓死鬼。”

“但上一刻我剛剛釘住餓死鬼，下一刻就有全新的餓死鬼再度從青黑惡霧霾內走出……”

“最終，戰斗過后我倒在了七中，而大昌市徹底淪為了鬼域。”

規則上不會撒謊的人皮紙，給出了自己以現有信息推演出的預測結果。

沉默了片刻后，楊健繼續問道：“如果我現在去取來【棺材釘】配合戰矛使用呢？”

畢竟是原本軌跡里真正解決了問題的武器，他想看看，若是將其執掌在手中，會不會帶來變數。

暗褐色的人皮在這個問題中蠕動了一下，隨后勾勒出一行行文字：“為了關押餓死鬼，我做了一個冒險且大膽的決定，那就是強行索取棺材釘。”

“從血棺出來后，我獨身一人悄悄回到大昌市，進入了弘法寺地下，執掌戰矛，手里握著金箔拔出了棺材釘。”

“……然后，我死了，死在了鬼眼之主的襲擊下。”

雖然還沒達到Lv4，但在鬼棺里呼吸了那么久，以現在Lv3（80/100）的力量，居然依舊無法避過靈異襲擊……楊健微微皺眉，對人皮紙補充道：“如果我沒有親自動手，而是讓普通人去做這件事情呢？”

聞言，暗褐色皮面蠕動，上面的血色再次交織出一行行信息：“為了謹慎起見，我帶了兩個普通人當炮灰，自己等在外面，讓他們進入弘法寺地下，拔出棺材釘。”

“他們很聽話，手里握著金箔拔出了靈異武器……然后我死了。”

“死在了鬼眼之主的襲擊下！”

還是死局，從這點上看來無論派誰去當炮灰都沒用，只要拔出棺材釘，我就會被鬼眼之主襲擊……楊健神色間掠過一絲凝重。

顯然，從人皮紙的角度來看，此路不通。

當下的情況，似乎已經陷入了死局。

無論怎樣選，他通往未來的道路都已經被命定。

死亡占據了所有可能。

當然，于楊健而言，他的“死亡”和其他人不太一樣。

作為具備了“真靈真名”的男人，被厲鬼吞噬后他的意識不會真正消散，只是陷入萬古的沉寂。

萬古之后，死亡亦有其終結。

那時候，楊健或許會再現，但他也不再是如今的自己了，會泯滅掉種種情感與記憶，變成規則類的存在。

所以，該怎么做？

“楊間，小心，時間不多了，它已經注意到我們了……”

也就在這時，王珊珊飽含著痛楚的聲音，忽然在他背后響起。

楊健收起人皮紙回過身來，就見到少女纖細的雙手捧著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哀嚎道：“那只鬼，我能感應到，它在七中……關注著這里，它，它馬上就要來了。”

“！！！”

所有幸存者的臉色都因為這句話變得慘白，心中生出難以遏制的惶恐與絕望。

“那，那我們還等什么？各位大佬，快跑啊！”小強俱樂部的一位富商戰戰兢兢道。

嚴力嘶啞的笑了笑，搖頭道：“跑？跑得到哪里去？你沒聽那個趙開明說嗎？整個大昌市都在那只厲鬼的鬼域里，它可以出現在任何一個地方，所以都別白費力氣了。”

“那也總不能在這里等死吧……”富商不甘心地看向王小強，道：“小強兄弟，不如你再聯系聯系總部？”

“沒必要，這里的靈異太強，鬼域隔絕一切，衛星電話已經失效。”

王小強的眼中也是一片死灰，淡淡道：“況且總部要是有辦法早來了，何必等到現在？這種情況佛祖來了也得跪，所以林老板你就別浪費力氣了，我們死定了，在場這么多人陪你一起，黃泉路上也不寂寞。”

林老板聞言如遭雷擊，眼中頓時失去了所有神采。

當死亡成了近在眼前的時刻，絕望便好似瘟疫在人群中彌漫開來。

“臥槽，我還不想死啊！”

高高瘦瘦的張偉哭喪著臉，看向走到王珊珊身畔蹲下，開始動用靈異力量的楊健，嘆息道：“楊間，腿哥，真的沒辦法了嗎……”

猩紅鬼眼與漆黑鬼影的力量結合下，少年的手臂變得介于虛與實之間，探入王珊珊小山般隆起的腹部，抓住內里長著猩紅眼睛的奇特鬼嬰，將它狠狠拽出來，丟在腳下。

這只渾身青黑的小鬼剛一出生就“嘎嘎”怪叫著，在地上滾了兩圈，然后一頭扎入青黑色霧霾，消失在人們的視線里。

王珊珊的小腹隨之平坦下來，連帶著分娩般的劇痛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不禁大大松了口氣，隨后朝楊健投去了感激、戀慕的一眼，接著又像是感應到了什么，下意識偏過頭去，看著那鬼嬰消失的方向，眸光流轉，若有所思。

下一刻，楊健雙目如火從少女身畔重新站起來，環顧四方。

像是在回答張偉，又像是在告訴所有人，他握住命運般緊緊握住手里鐵黑色血跡斑斑的戰矛，淡淡開口，聲音隆隆在眾人耳畔的黑暗中回蕩：

“這只鬼，不配殺死我！”

說話間，戰矛如權杖被少年高高舉起，眾人的眸光隨之匯聚高升，定睛在鐵黑色的矛尖上，覺得它像著火的利劍，隨時會切開這片彌天大夜。

看著看著，嚴力突然感覺，自己觸發了某種靈異規則，與那桿戰矛建立起了一種特殊的聯系，成為了它的“下屬”。因著這份聯系，他體內徘徊在復蘇邊緣的【鬼血】大大沉寂下去，幾乎要恢復到剛剛被駕馭的時候。

當然，與之對應的，鬼血的靈異力量也流淌了出去，被那根戰矛以及作為“主帥”的持矛者掌握。

“大昌市，也不配做你們的埋骨地。”楊健繼續說道，聲音里帶著血與火的氣息，大大消弭了眾人心中的絕望，振奮他們的心神與力量。剩下的御鬼者里，馮全與王小強也幾乎同一時間被戰矛“標記”了。

這是【源質】帶來的力量與效果。

在另一個世界屬于“紅祭司”途徑，不過靈種空間內亦有部分。

“我會帶你們離開，全須全尾走出這里！”

楊健鄭重承諾，以聲音在所有人心中構建出名為希望的神龕。

噠，噠噠……

也就在這時候，密密麻麻數之不盡的腳步聲，忽然如潮水般涌來。

伴隨著這腳步聲，青黑色霧霾突然濃郁起來，以排山倒海之勢撲面而來，霧霾所過之處，鬼域內原有的世界被改寫，它把所有人都卷入了改寫之后的世界。

一座又一座高樓大廈在眾人周遭沸騰的霧霾中拔地而起，它們一幢挨著一幢，一幢連著一幢，相互之間勾勒出街道、城區。

短短幾個呼吸的時間，一座大昌市就在靈異力量下誕生了。

在這座城市的包圍下，王珊珊覺得脖子上的烙印越發陰冷。

鬼嬰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涌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