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風在密密如林的無頭鬼嬰間穿行，帶著青黑色的霧霾在大地上翻滾。

黃崗村再次化作了一片白地，連象征著廢墟的殘垣斷壁都沒有留下。

天空中一圈圈鬼嬰頭顱拖曳著長長的脊椎，漂浮排列，在它們漆黑眼眸詭異的注視下，楊健手中緊握鐵黑色血跡斑斑的長矛刺透了葉楓的胸口，將他高高舉到了半空中。

矛尖刺入他身上這件染血鬼壽衣的那一刻，一張猙獰、怨毒的面孔從布料里凸顯出來。

那是被縫入衣服內的厲鬼。

它扭曲的五官在昏暗中模糊可見，衣料上隆起的唇齒輪廓像是在無聲慘叫，有濃腥的血持續從中滲透出來，混合著葉楓本人的血，將鬼壽衣徹底浸透，變成了暗紅色。

“啊啊啊啊！”

葉楓慘叫，雙手握住胸口的鐵黑色長矛，全身微微抽搐，痛苦到了極點。

他知道自己活不成了。

倒不是因為胸口的傷，而是這桿矛不但刺透了鬼壽衣，連他所駕馭的第二只鬼——那口隱藏在衣服下，啃食人體腐爛血肉的鬼牙，也被這把恐怖的武器刺透，陷入了死寂之中。

失去了靈異力量的維持，死人的軀殼內自然不可能再寄居活人的意識。

御鬼者的生命將隨之煙消云散。

“快住手吧，楊間，現在不是內耗的時候！”何川再次開口，語氣愈發焦急，同時不斷給邊上的王岳使眼色，示意他也開口說兩句。駕馭了兩只鬼的葉楓要是真死了，剩下他們倆能好到哪里去？

事情是大家一起做的，這個時候必須抱團取暖。

對此，王岳摸了摸脖子上勒緊的老舊草繩，無動于衷，那張因為窒息而漲紅發紫的面孔滿是漠然，沒有同何川一起開口。

對他來說，求饒是不可能求饒的。

不過不求饒不是因為面子，而是因為沒用。

生命面前，面子值幾個錢？如果求饒能活下去，他甚至可以毫不猶豫地出賣鉤子。

不這樣做，只是因為他讀懂了少年的眼神。

那是暴徒獨有的眼神。

王岳自己每次流露出這種眼神的時候，身前被吊起的人可以痛哭流涕，可以跪地磕頭，可以拋出許許多多的籌碼求原諒，但絕對不會被放過。

所以他選擇了沉默。

周遭的人們也在沉默，葉楓就在這樣的沉默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陰風徐徐吹過，青黑色霧霾翻滾，在眾鬼環繞的中心地帶，血跡斑斑的鐵黑色長矛痛飲鮮血，時不時蒸騰起沖天的赤紅，仿佛一面飄搖的戰旗，烈烈作響。

何川看得面色越發蒼白，他喉嚨滾動了兩下，無力道：“楊間，現在真的不是報私仇的時候，餓死鬼非常非常恐怖，超乎了你的想象，身在大昌市內它已經無法被關押了，作為御鬼者，你可是大昌市負責人，眼下所做的事情都必須從大局出發！”

“大局出發？”

楊健單手斜舉長矛，將眸光從身前被矛尖刺透的葉楓身上抽回，看向一旁的何川，嗤笑道：“你說得很好，作為大昌市負責人，我必須從大局出發，但是......此時此刻此地，我就是大局啊。”

“滋——”

伴隨著這句話落下，血跡斑斑的長矛突然發出燒紅烙鐵浸入冷水的聲音，葉楓身上那件猩紅的鬼壽衣一改早先的沉寂，瘋狂蠕動起來，衣料上刺出的“壽”字寸寸斷裂。

猩紅布料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白，那張凸起的人臉也開始融化，像是蠟油般沿著長矛上的斑斑血跡，滲入兵器內部。

衣料破碎，葉楓早已血肉模糊的尸骸隨之展露在眾人面前。

與鬼壽衣享有同等待遇的還有那副【鬼牙】。

濃重的鐵銹味與硫磺味在此地彌漫開來，鐵黑色長矛上的血跡在這兩只厲鬼的澆灌下，居然勾勒出了許許多多詭異、猙獰的神秘學符號。

這是直接承自【鬼差】的能力。

與那本該在這個世界誕生的恐怖厲鬼一樣，這桿長矛也具備了駕馭其他靈異，將它們變成自己的拼圖，提升自身恐怖等級的能力。

兩只厲鬼化作拼圖，也就意味著如今這桿長矛除了【源質】帶來的力量之外，已經能直接釘住三只鬼，使之陷入死機了，若是疊加上從血色神座那里恩賜來的力量，自然更加強大。

當然，有得必有失。

從瘋狂的世界，瘋狂的世界本源那里獲取來的力量，也必定孕育著瘋狂，有著對應的副作用。

楊健已經注意到，自己握著這桿戰矛的時候，內心充斥著殺戮、狩獵與征服的欲望，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欲望不斷變強，仿佛一股滾燙的巖漿澆灌在他的靈魂上，要將他整個人點燃。

當他看到葉楓時，就想將其殺死，狩獵他體內的兩只厲鬼。

看到何川與王岳時也一樣。

而目前還是普通人的王珊珊，因為體內沒有厲鬼則是點燃了楊健另一種欲望。

一種要將她頭發盤起來征服的欲望。

不過好在這一切都尚在可控范圍內。

因為他的“復蘇值”目前為止都頗高，受到體內鬼櫥、鬼眼、鬼影以及鬼報紙、餓死鬼腳掌幾種厲鬼的聯合影響，楊健本身人性低迷，罕有欲望。

戰矛帶來的副作用與這種厲鬼復蘇的影響相互碰撞在一起，就是在一定程度上做了對沖，達成了某種微妙的平衡，甚至少年本身的人性情感都因此復蘇了一些。

可以說不愧是鴻蒙進化方程式特意挑選的世界，確實能夠平衡御鬼者的道路。

只是這種平衡必然不會持續太久，隨著時間推移戰矛的副作用還會擴大最終壓過復蘇值，令楊健的意識走向瘋狂，好在這一點也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

若是將多出的欲望宣泄出去，楊健便能夠憑借“復蘇值”，大大延長戰矛的持有時間。

葉楓死得這樣干脆，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嘭！

待鐵黑色長矛徹底汲取了兩只鬼后，楊健隨手將葉楓的尸體甩進無頭鬼嬰中，砸倒了大片的青黑色身影，然后矛尖繼續劃動，在黑暗中留下一道熾烈的火焰痕跡，捅進了何川的心口。

“你......”

“抱歉。”

楊健漠然嘆息，眼中跳動著絲絲狂焰，道：

“我操縱黃崗村收留了你們，庇佑了你們，你們卻要背刺我，或許你們不知道那時候如果真的被你們推開了棺材，對我來說意味著什么。或許你們有所預感，但也不在乎......或許你們真的罪不至死，畢竟你們沒有真正傷害到我，也沒有傷害到我在乎的女同學。”

“但是......我咽不下這口氣。”

“而且餓死鬼確實恐怖，與【愿望鬼】相互結合，發生了未知變化的它究竟到了什么程度，收集了多少靈異，也是一個未知數。”

“我需要力量，需要更多靈異拼圖去對抗它，所以為了大局......你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