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憲被抓捕的消息封鎖了幾天后，董休這才將他被抓的消息傳了出去。

此時成都的那位已經提前得知鄭憲被董休抓捕，并且還知道了他是以何種罪名被抓的。

夜間，李府一片死寂，只有沙沙的落葉聲和夜鶯的嚶嚶聲。

內堂的門被緩緩打開，那個黑衣人再次現身，只見他頭戴黑色斗篷靜悄悄地走進堂內，而后又靜悄悄地將門慢慢地關上。

李嚴正坐在上座滿臉森然盯著案上那張紙條，怒火仿佛頃刻間便會傾瀉出來。

“何阜死了，鄭憲卻被董休抓了。”李嚴率先開口道。

黑衣人走上前來坐在一旁默不作聲，燭火照映著他的側顏，陰暗而又冷然。

他本以為只要殺了何阜，鄭憲那個家伙就會高枕無憂地和董休糾纏一段時間，卻沒想到僅僅兩天的時間，他的心腹周貞會突然反水。

后來根據李嚴暗線的情報得知，鄭憲幾年前在鄉里搶奪百姓豐收的糧食將周貞的父母殺死，從此周貞結下了仇。

為了殺死鄭憲，周貞偽裝得天衣無縫，順利地成為了鄭憲的左膀右臂，心腹之人，卻沒曾想這個心腹之人居然會成為他的心腹大患，反過來背刺了他一刀。

一刀下去，他恐怕連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接下來你該怎么辦？”黑衣人的口氣有些疲憊，“何阜被我殺了，鄭憲還被董休扣押，如果他要是松口把你的那些骯臟交易全都說出來…諸葛亮怕是不會放過你。”

李嚴當然知道這件事情的利害關系：鄭憲死，他活；鄭憲活，他得被分八段。

而且這八段還是被斧頭齊整砍下來的八段那種。

思來想去，鄭憲必須得死。

但他應該以何種方式去死，這是個很關鍵的問題。

因為他剛剛得到消息，董休派了虎賁甲士晝夜輪值，而且鄭憲的吃穿住都有專人負責，想要接近鄭憲的牢房，根本就是天方夜譚的事兒。

所以，他們想把鄭憲殺死，八成的概率可能會死在那兒。

但如果不殺鄭憲，他所掌握的證據足夠李嚴死上千百回的，所以不能讓他繼續活在世上了。

過了片刻，李嚴才說道：“不管你用什么辦法，哪怕你死了，也得把鄭憲給我殺了……”

現在的他真的有些害怕了，如果鄭憲真的將他以前干的那些事兒都對董休和盤托出，那他經營得這一切都將功虧一簣，而自己…

也會如碾死一只螞蟻似的被諸葛亮下令殺死。

黑衣人這次卻沒有直接答應李嚴，而是冷冰冰地抬起頭來森森然道：“替你殺了一個何阜，這一次想讓我在虎口拔牙，李嚴吶…你難道是想將我置于死地嗎？”

二人面面相覷，彼此的眼神都閃過一絲隨時都想殺了對方的兇光。

“我想殺了你…哼，若不是你還有用，那一次我早就把你殺了，還用等到現在？”李嚴冷哼一聲，“你放心，殺了鄭憲，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不會再去找你。”

但和這個老家伙打了這么多年的交道，他說的話有哪句是真的？

刺殺張魯的行動失敗，他身負重傷逃回成都，如果不是李嚴拼死把自己從鬼門關里頭拽了回來，他這條命早就丟在了漢中。

十多年來，一人在明，一人在暗，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也厭倦了這樣躲躲藏藏的生活。

他已經很久沒有聽見別人叫自己的名字了，恐怕再這樣下去，自己的名字恐怕也會逐漸忘卻。

“李嚴，我欠你的命，該還上了。”黑衣人站起身來嘆了一口氣，“這件事，你不用擔心了，無論我是死還是活，鄭憲都必死，只不過…我不會再來見你了。”

說罷，黑衣人朝著堂門緩緩走去。

他們二人有過懷疑，有過信任，有過決裂，但十多年的交情，就在此刻終止了。

李嚴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眼神凜冽，臉色冷峻，他不知何時開始，滾燙的內心逐漸變得冰冷。

這個人是什么時候出現在自己生命之中的呢？

“王諶。”

突然，李嚴叫出了一個名字。

王諶這兩個字從他口中說出的那一刻，黑衣人猛然停下了腳步，是啊，自己的名字就叫王諶，李嚴還沒忘，但他自己卻已經忘了自己的名字。

得到心滿意足的回應后，黑衣人遁入黑夜，消失了蹤影。

他離開后，李嚴那張冰冷的臉變得頗為感性，但隨即又露出一絲猙獰的目光，“你欠我的，該還上了……”

……

黑衣人行動敏捷，時間拖得越久，鄭憲守不住嘴的可能就越大。

李嚴這是拋給了他一個必死的難題。

但自己又不能不去赴死。

誰讓自己欠了他一條命呢？

一夜疾馳，他通過自己的一些小手段潛入了梓潼縣，根據暗線的情報，他得知了鄭憲的關押處。

讓人意料之外的是，關押鄭憲的地方根本沒在牢房，而在虎賁軍的軍營。

要知道虎賁軍是皇宮禁軍，他們的警惕性可謂是強之極強，一個眼神或者是一個舉動不對，都有可能會被其當場拿下。

于是，他選擇了在一處客棧住了下來擇機而動。

而那個暗線此刻畏畏縮縮地站在郡守府公堂上不知所言，因為他剛剛將李嚴手底下的刺客給引了過來，并且得到消息其人就在距離城北軍營不遠的客棧住了下來。

“我不殺你，但我也不會獎賞你，從即日起廢爾為平民，做些營生，好好做人。”董休坐在上座對其緩緩道。

由于他有重大的立功表現，殺了他反而會適得其反，所以給他的選擇只有回歸民間去當個平民度過一輩子。

張壽一聽董休不殺自己，突然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道：“謝府君不殺之恩，謝府君不殺之恩！！！”

“給他些錢，走吧。”董休大手一揮，一旁的甲士為其拿了一袋錢放在他的手上。

老董可不比老黃那樣是個粗鄙之人，如果這些人有重大立功表現，還是可以斟酌一下減輕刑罰標準的。

但如果都像老黃似的，見著一個犯下罪行的人就要殺了人家，那梓潼豈不是無人治理了？

“……”黃英滿臉鄙夷地瞥向坐在上位的董休，實際上董休都把自己想得太惡劣了，要真是他所認為的那樣，那自己早就被冠以臭名昭著的稱號了，還用得著他老董抹黑？

二人互相看了看彼此，老黃站起身來努著嘴恰著腰道：

“我去，不勞您董府君費心。”

說罷，黃英叫上了夏侯忠和馮南二人準備去客棧拿人，卻沒想到剛出了府門，正好撞上了匆忙趕到的劉韜等人。

因為他們得到了準確的消息，那個刺客來到了梓潼。

老黃咧嘴一笑。

這可巧了嗎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