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啪噼啪”的火光迎著山風跳動，照在尸白色的臉上，如果忽視染血的白發、半張臉、青色眼、還有枯瘦的不似人形的手腳，溫暖的橙紅第一次讓陳長命有了點生氣。

陳長命拿著一只扒了皮、放了血、洗干凈的妖腿舉在火上烤，腿上“滋滋”的冒油聲讓陳長命眼里興奮激動，一面烤的焦黃后，趕緊翻到另一面，熟肉的香味被吸進鼻子里，他陶醉地瞇起了眼。

“鹽給我。”他伸手向楊九去要。

楊九連忙拿起一罐鹽遞給了他。

抹上鹽粒，熟肉的香味更加濃郁綿長，看著已經表皮發焦的妖腿頭，深深地刺激著二十年來，一直茹毛飲血的陳長命。

他迫不及待地捧起烤熟的妖腿，不管還冒著騰騰的熱氣，大口大口地撕咬，白發飛舞，眼里的癲狂幾欲溢出眼眶。

楊九捂著楊青兒的眼，劉力捂著劉山的眼，還有劉力的妻子，捂著自己的眼。

肉啃了干凈，骨頭吮吸成了渣，陳長命的神情恢復了平靜，從身邊的大盆里隨手拿出一根不知什么妖物的前肢，丟在了五個人面前：“你們干的不錯，賞你們的。”

渾身是血漬的五個人戰戰兢兢，沒有一個敢伸手去拿。

陳長命臉色驀然兇厲：“怎么，看不上？”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

三個大人跪倒在地，連連磕頭。

陳長命指著肉，青眼里泛起殺意，狠聲道：“那就吃，誰不吃誰死！”

“是！我們這就吃！山神大人，我們這就聽您的！”

如同惡鬼的陳長命的命令，五人沒一個敢不聽從，惶恐不安的劉力一把抓起還帶著血絲的生肉，張口就咬了下去，腥臭味與惡心的粘膩感讓他生理與心理雙重不適應，險些把生肉吐出來，但又咬緊牙關，強咽了下去。

一邊的楊九接過生肉，正要效仿，陳長命忽然鬼哭狼嚎一般大笑起來，指著劉力笑罵道：“讓你吃，又沒說不讓你烤熟，之前還想捅我一槍的聰明勁兒哪去了？哈哈！”

楊九的嘴停在了肉上，慶幸自己還好不是第一個吃的。

劉力則是強行擠出一個難看的笑臉，像是哭一樣，對陳長命磕道：“小人無禮，沖撞了山神大人，還請山神大人恕罪！”

陳長命怪笑，俯下身子，一只手掌按住他的頭，獰聲道：“如果不是你對我還有用，你現在就已經進了我的肚子。”

劉力嚇得臉色慘白，他的妻子也立刻帶著孩子泣聲哀求，求饒了劉力一命。

“呵！起來吧。”

松開手，陳長命手指劃過劉力臉上一道細長的流血傷口，冷冷地看著他：“不要再自作聰明！”

“蠢貨！”

此時的劉力神色畏縮，原來的一身彪悍氣勢此時半點也無，被陳長命消磨地干干凈凈，他的臉上除了妖物的血，還有一道巴掌長的傷痕，滲著自己的血。

這是陳長命給他的，偷襲陳長命的獎勵。

揮了揮手，渾身散發著冷酷氣息的陳長命讓劉力的妻子帶著兩個孩子去睡，留下劉力與楊九，跪在自己面前，淡漠地看著他們。

劉力大氣不敢喘，身上像是剛從血池里泡過，惡心瘆人，同時感覺到陳長命在盯著自己，顫栗不停。

“劉力，我對你有點印象，之前是在縣衙當捕快，妖怪來之前出過三河府一次，回來之后就把你老婆孩子藏地窖里了，說說，出去那次，是怎么發現妖怪要來的？”

陳長命盤腿坐著，淡淡說道：“抬頭，告訴我。”

劉力把埋在帶著血腥味的草泥地上抬了起來，低垂著眼，不敢直視。

“以前大虞妖禍未起的時候，朝廷每年都會對軍隊下達剿滅那些不被朝廷認可，為禍一方的淫神與惡妖，小人之前在軍隊的時候，就參加過一次。”

“當時小人所在的隊伍奉命剿滅的是一座邪祀，供奉的是一個叫‘后生王尊’的邪神，在本州的洞盈郡明和府，那也是小人第一次見到邪神還有邪神的可怕。”

“我們隊伍接到的任令告訴我們的是，邪神已經發展了有近四百人的信徒，我們不僅要把邪神淫祀搗毀，還要把這將近四百人全部殺掉，可當我們到了之后，才發現實況比我們接到的任令還要嚴重。”

回想起當時的場面，宛若歷歷在目，劉力的眼神里閃過一絲恐懼。

“不知道是朝廷消息的落后，還是出了什么變故，那尊邪神的信徒竟是發展到了將近七百人之多，這還不是最可怕的，在我們圍剿那些瘋了的信徒時候，從邪神廟里竟然出來了一個白面年輕道士，那個道士竟然能施展邪法，引來了幾十頭妖怪，那些妖怪各個力大無窮，還能使用兵器，其中有兩個妖怪，竟然還會噴火吐水。”

“我們奉命去圍剿的隊伍有一千五百人，還是大虞‘金火神軍’的成員，但那些妖怪依然讓我們吃了不小的虧，尤其是那個白面道士，會使用一種讓人喪失心智的妖法，如果不是有玄法上師趕來支援我們，我們就算能完成任務，恐怕也會死傷慘重。”

陳長命耐心地聽他講，聽到玄法上師的時候，心中一動。

劉力咽了口唾沫，沉聲道：“前些日子小人出三河府，去郡府衙辦差的時候，無意間在一處酒樓里看到了那名道士，不過當時那名道士不是白面年輕的樣子，反而看上去老了五六十歲的樣子，但小人很清楚地記得他那一身道袍。”

“而當時，小人清楚地聽到了那名妖道在打聽三河府的位置，小人就有預感，三河府要有壞事發生，于是當天就推了一切雜事，連忙趕了回來，并且稱病報假，將我妻子孩子放進了地窖里躲著，我也時刻觀察著三河府的異動。”

說完這一切，劉力神色凄苦：“之后，就是三河府突然冒出了大批妖物，當時小人在家里，聽到了一聲慘叫后就趕緊躲進了地窖，我們一家在里面根本不敢出來。”

而旁邊的楊九聽到最后，已是雙目通紅，他憤怒地揪住劉力的衣領，將劉力按在了地上，嘶吼質問：“你為什么不告訴縣衙！你為什么不告訴我們！你躲起來了！我們呢！都死了！都被那些畜生殺了！都被那些畜生吃了——！”

楊九哽咽著，淚流滿面，他死死盯著劉力：“你本來可以告訴我們，讓我們也躲過去的！你個自私的小人——！”

劉力一拳砸在楊九的臉上，掙開他的手，指著楊九冷聲反問：“告訴你們？告訴了你們你們會聽嗎？告訴你們你們誰會相信？”

他對上楊九怨怒的眼神，神情漠然：“告訴了你們，都躲著去了，那些妖怪就會離開？我告訴你！不會！那些畜生會一家一家地找！到時候，誰都逃不掉！”

劉力咬著牙冷笑：“我自私！我就是自私！你們死了，你們做掩護，我們一家就能活下來！總要好過大家一起死！我自私，我看你是見我們沒死，恨不得我們也去死！”

空氣突然無聲靜默，廟里，隱隱約約傳來劉力的妻子哄兩個孩子睡覺的聲音，廟外，楊九已經泣不成聲，劉力面無表情。

“我讓你們多說了嗎。”

陳長命的嘶啞聲一下子把兩人的意識拉了回來，立刻跪下，不敢再有小動作。

陳長命掃了一眼二人，淡淡道：“告訴你們兩個一個好消息，楊九，殺了你全家，吃了你娘子的那頭妖怪沒死，跑出去了，劉力，你說的那個道士你來的前一天我見了，我還看見他把你們城里的死人魂魄都給收走了。”

扯起一個很惡毒的笑，陳長命的聲音里充滿了誘惑：“楊九，想不想報仇，殺了那頭豬妖，劉力，想不想把自己變得很強，再碰到那個道士的時候能打死他。”

“想！我想！求山神大人教我！”楊九泣聲懇求。

劉力也毫不猶豫道：“小人也想變強！求山神大人教我變強的方法！”

“不怕死？”陳長命臉上泛起一個恐怖的笑。

“那頭豬妖跑了，可不知道找哪個更厲害的妖怪了，那個道士沒死，那個道士背后的叫‘后生王尊’的東西也沒死，要想弄死他們，可只能靠你們自己，出黑山去找，離了這黑山，我可是沒法子出手。”

楊九咬牙堅定道：“小人不怕死！就是死，小人也要為一家親人報仇！”

“好！”陳長命大笑：“跟你女兒一樣，有志氣！”

楊九錯愕。

“小人也不怕！”劉力的心里有一團火，他身為一名大虞的軍人，一名三河府的捕快，卻辜負了自己的職責，他要找回自己的信仰。

而且，他想要保護自己的妻兒，讓她們平安活下去，這需要很強很強的實力。

“一樣有志氣！”陳長命拍手稱贊。

他站了起來，嘶聲道：“那就從明天起，你們五個一起，我來教你們，怎么變強，怎么殺妖。”

說到這里，他看著廟里的神像，眼里突然涌現出瘋狂之色。

“還有，怎么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