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機會，師弟會去凈念禪宗一行，見見寺內景色的。”楚陽道。

“甚好。”張乾玉點點頭，不再和楚陽多說，起身告辭。

張乾玉走后，楚陽于水閣內坐了會兒，起身離開，回到小院中，洗漱一番，早早睡下。

是夜，清風涼爽。

此時正值十五月圓之日，月圓如盤，銀白色的月輝灑下，整個夜間亮如白晝，能視百米之外。

月色中，張乾玉來到處隱蔽院落，推開院門，進到屋內，只見這隱蔽院落中居住的，竟然是五月初七那日，被楚陽打傷的道門‘散人’，寧道奇。

張乾玉進到屋內隨意找個地方坐下，笑著朝寧道奇說道，“寧兄，傷勢可養好了？”

“真是有勞你關心了，前兩天傷勢就完全養好了。”寧道奇白了張乾玉一眼，道，

“不過前幾日和楚陽交手一番，略有所得，便借你的地方，潛修幾日。乾玉兄不會是找我來要房錢了吧？”

“這是哪里話。寧兄能在龍虎山潛修我高興還來不及，怎么可能把道兄往外面趕。”張乾玉笑著打趣一番，然后面色平靜下來，看著寧道奇說道，

“楚陽似乎和佛門有了聯系。今日楚陽出關，于水閣中和我相會，告知我，他明日時，將要幫助師妃暄等佛門中人突破陰癸派的封鎖和包圍，并將他們送到洛陽城。”

“洛陽城外有什么，想必寧道兄清楚無比。凈念禪宗雖名聲不如慈航靜齋傳播四野，聲名遠揚，但于佛門中的地位，卻是絕不遜色于慈航靜齋。”

“眼下，楚陽似乎被師妃暄說動、拉攏，竟然愿意幫助他們，將他們送至洛陽城。若楚陽到了洛陽，以慈航靜齋這些人的作風，定然會將楚陽引至凈念禪宗之內。到時...”

張乾玉說到這里，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頓了頓，將目光看向寧道奇，因為屋內的兩人都知曉，他未曾說出的話中，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抵是擔心楚陽被佛門中人引誘、拉攏、收買，將他拉入佛門的陣營之中。

眼前的寧道奇，便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被慈航靜齋當代齋主梵清慧拉攏。雖然未曾徹底投靠佛門，但于江湖中人的眼中，寧道奇無疑是站在了佛門的陣營之中。

“慈航靜齋...”寧道奇喃喃念道，神色莫名，“師妃暄乃是梵清慧的得意弟子，天資悟性更甚于梵清慧，自幼時，就被梵清慧收入門下，親自培養。”

“數日前一見，寧某就感應到，師妃暄的《慈航劍典》已然有所成就，有著‘劍心通明’的雛形。”

“《慈航劍典》共有五大要訣，乃是‘氣主靈身心’，分別為：劍氣長河、劍主天地、劍靈寰宇、劍神無我、劍心通明。”

“師妃暄雖然并未徹底到達‘劍心通明’的境界，但一身武道感悟已然不俗，只需積累足夠，打通天人之隔的宗師境界，完全可以輕松大抵。”

“倒是一個佛門天才。”張乾玉點頭道。

寧道奇表示認同，繼續說道，“此女得到梵清慧的畢生之真傳，身形容貌比之梵清慧更佳，再加上《慈航劍典》中‘仙胎’之妙，足以讓無數人平白無故的心生好感。”

“若此女出馬，拉攏江湖上眾多的年輕才俊，當真是手到擒來一般。不過，楚陽此人卻不在此列。”

“哦？為什么？”張乾玉好奇問道。

寧道奇道，“楚陽雖然看似少年，但行事卻頗為老辣，動輒間不會被美色所惑。”

“且此人年紀輕輕就成就大宗師之偉業，除了天資絕倫之外，對武道修煉的堅持和努力是絕不可少的。”

“而《慈航劍典》的‘仙胎’，作用于大宗師這等人物時，其效果將會大大減弱，遇到那些‘唯我獨尊’性格的人時，甚至會起反效果，惹人厭煩。而楚陽此人，就隱隱有些‘唯我獨尊’的性子。”

最終，寧道奇下結論道，“眼下楚陽有倒向佛門的跡象，其被拉攏的原因，絕不會是因為師妃暄的美色和《慈航劍典》的‘仙胎’妙用。”

“以寧某的推算，只怕師妃暄給出了一個令楚陽難以拒絕的珍貴籌碼。極可能是天下四大奇書之一，慈航靜齋的鎮派武學，《慈航劍典》！”

“《慈航劍典》...”張乾玉聞言瞳孔不由放大，說道，

“《慈航劍典》可是慈航靜齋的鎮派法門，是根本傳承，那些佛門尼姑竟然這么大方，能將自家的根本傳承拿出來，交由一個外人，而且是一個道門中的人翻閱修行！？”

“怎么不會。”寧道奇苦笑一聲，說道，

“你以為寧某為何會放著道門內無數尊崇不要，反而親近佛門，到現在弄了一個‘散人’的稱號。眾叛親離，道門眾派視之為道門賊人，可不就是個無門無派的“散人”嗎？”

“難道真的是梵清慧的魅力驚人，將寧某這個道士也給迷得神魂顛倒，一心要投靠佛門不成。”

“莫非？”張乾玉不由倒吸一口涼氣，若真如寧道奇所說，慈航靜齋的那些尼姑可真是夠狠的，為了拉攏寧道奇，竟然能將自家根本傳承開放，交由另一陣營的大宗師翻閱修行。

“你猜的不錯。”寧道奇嘆口氣，說道，

“想當年，寧某初成大宗師之境，壯志凌云，雄心勃勃，一心想要干出番大事業，欲要佛道合流，攫取佛門經典中的精華，融匯到寧某一身的精純道功之內。”

“因此，寧某找到梵清慧，欲要求取《慈航劍典》一閱。當時，寧某未曾想到梵清慧會同意。但沒想到，她竟然真的愿意將《慈航劍典》開放給我，讓我參悟修行。”

“因此，寧某便欠下了梵清慧的天大人情。所謂親近佛門，不過是為了償還人情債罷了。”

“原來如此。”張乾玉點頭，沒想到，今日夜里，不過是尋寧道奇商議楚陽一番楚陽之事，竟然了解到這樁道門謎案，心中感慨萬分，頓時又想起什么，問道，

“既然你參悟了佛門的《慈航劍典》，這些年來可參悟出什么沒有。而且，從你初成大宗師之日，到現在，只怕有十數年的光景了，難道你欠下的人情債，還沒有還清嗎？”

寧道奇搖搖頭，說道，“道門講“無”，佛門講“空”。空與無看似相近，但兩者之間的本質簡直是天差地別，迥然不同。”

“寧某參悟《慈航劍典》數月，最終只落得了吐血受傷的下場，一身精純道功更是受到不小沖擊，顯得斑駁雜亂。前前后后修養一兩年，方才將一身傷勢徹底養好。”

“雖然于《慈航劍典》中悟出一些玄妙之處，但比起那兩年時光的流矢，卻是因小失大，損失慘重。”

“至于寧某欠下的人情，你覺得，梵清慧此人會簡單無比的讓寧某還清嗎？”

寧道奇嘆口氣，臉上顯露出的神色頗有后悔之意，繼續說道，“梵清慧此人智慧深遠，精通算計，極其善于借勢而為。”

“當她把握住寧某的人情之時，只花費極小的代價，就營造出寧某背棄道門，親近佛門的假象，再有無數佛門寺院于暗中推波助瀾。”

“當兩年后，寧某將傷勢徹底養好之時，卻是大局已定，寧某親近佛門的假象，已然徹底深入人心，被江湖中人所周知。”

“好深沉的算計。”張乾玉凝眉說道，當年寧道奇親近佛門的事，實在于江湖中掀起軒然大波。

任何人都難以相信，一位道門大宗師，竟然會轉身投入佛門的懷抱之中，立足佛門的戰線之內。

只因寧道奇并未能及時的出面澄清，方才讓這件事深入人心，致使無數人心中紛紛默認，寧道奇親近佛門乃是事實。

現在自寧道奇口中，張乾玉方才徹底知曉，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心中不由對梵清慧起了深深的戒備之心。

“至于寧某欠下的那份人情，十數年間大大小小積累起來，倒是還清不少。”寧道奇繼續說道，

“本來此次龍虎山一行，寧某倒是有機會一舉還清這項人情，只可惜，寧某沒有料到楚陽此人，竟然會對佛門產生興趣。”

寧道奇所說，能夠一舉還清所欠人情債的機會，自然是，幫助師妃暄及‘貪嗔癡懼’四大護法金剛突破陰癸派的包圍。

要知道，師妃暄和‘貪嗔癡懼’四大護法金剛在佛門中的身份和地位極不簡單。

師妃暄不必多說，此女乃是慈航靜齋當代圣女，是當代齋主梵清慧的親傳弟子，天資悟性竟是絕倫，小小年紀，已然有著‘劍心通明’的雛形。

若是師妃暄此女折損在陰癸派的手中，雖不至于慈航靜齋青黃不接，元氣大傷，但同樣會是一個傷筋動骨的損失。

一旦師妃暄死亡，慈航靜齋多年的培養便打了水漂，無數資源白白浪費，更需要再度選出新一任的圣女，確保慈航靜齋后繼有人。

可是佛門之中亦有爭斗，若師妃暄未死，自然由此女繼任下代齋主的位置，斷絕眾多有野心之人的欲望。

但師妃暄若是出事，慈航靜齋內的只怕要引起一番權力爭奪。

哪位弟子能出任圣女之位，當作未來掌門的預備役，不經歷一番龍爭虎斗，只怕難以徹底定下。一個不好，引起慈航靜齋的內斗，便是他整個宗門沒落乃至滅亡的開端。

同時，隋庭氣數將近，亂世眼看就要到來，慈航靜齋選定的，能夠行走江湖，行駛‘代天擇帝’職責的圣女死去，又要有誰來擔任‘代天擇帝’的任務。

若真要等到選出下一任圣女后，再行走江湖，‘代天擇帝’，只怕亂世真龍早就脫穎而出，占據大勢，圍滿了從龍之臣。

那時的慈航靜齋，除了錦上添花，納頭便拜之外，還會有什么作用。

難道要讓上一代的圣女，梵清慧，再度出馬，行走江湖，遍訪青年才俊，行駛‘代天擇帝’的職責，于無數少年豪杰之中，選出一位真命天子？

只怕梵清慧剛剛下山，她那宿敵般的老對頭祝玉研，就會控制輿論，傳播消息。

言傳，梵清慧吃齋數十年，忍不住動了塵心，不愿再禮佛念經，想去見識這些年輕貌美的公子哥，有老年吃嫩草的壞心思呢。

一旦類似的消息傳播開來，只怕不僅‘代天擇帝’的事情做不成，便是她自己的聲譽，都要留不住多少。

畢竟，緋色新聞，是最易傳播的，而一個喜歡老牛吃嫩草的貌美尼姑的緋色新聞，傳播起來，只怕真如烈火上面澆燃油，壓都壓不下。

因此，師妃暄此女，對于慈航靜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寧道奇能夠將陷入死局中的師妃暄救下，那么，不論他欠下梵清慧多大的恩情，都能夠還清了。

只可惜，師妃暄并未接受寧道奇的幫助，沒有給他還清人情債的機會。

五月初七，寧道奇楚陽比武過后，曾找過師妃暄一次，與她言明情況，告知她，陰癸派定然會于龍虎山下埋伏、包圍他們。

只要師妃暄愿意，寧道奇就可以幫助他們脫離險境，突破陰癸派的包圍圈。而代價，便是寧道奇徹底還清欠給梵清慧的人情債，自此擺脫束縛，各走一邊。

可惜，師妃暄此人不愧是梵清慧的親傳弟子，算計手段同樣精深。

面對寧道奇的要求，師妃暄果斷地選擇拒絕，并未給寧道奇擺脫佛門束縛，還清人情債的機會，并將目光，放到了于密室閉關的楚陽身上。眼下，倒是得償所愿。

至于凈念禪宗的‘貪嗔癡懼’四大護法金剛，在寧道奇眼中，只能算作是解救師妃暄的添頭而已。

若是救了凈念禪宗當代宗主‘了空’，乃自然是不屬于解救師妃暄的大功勞，只可惜，如果了空當面，陰癸派妖人避著走才是常態，怎么可能不要命的把他堵在龍虎山呢。

“可惜...可惜...”寧道奇面帶惋惜的念叨幾句，開口道，

“還好梵清慧此人頗有自知之明，并未以人情債時時拿捏寧某。若不然，拼著心生魔障的危險，亦要將她慈航靜齋殺個干凈！”

“現在，這些年來，寧某倒是回歸早些類的生活習慣，隱居山林，領略自然風光，不理世事，自在無比，更加貼合老莊之意。‘散手八撲’竟然日日有所精進。”

“哈哈，那乾玉便恭喜寧兄了。”張乾玉恭賀一聲，聽出寧道奇的言外之意，雖然他受到佛門的束縛，但卻并沒有想要以激烈手段改變現狀想法。

梵清慧對于寧道奇頗為尊敬，并未以手中的人情債逼迫他，反而讓他得以借此機會，隱居山林，擺脫道門方面的束縛。

現在，梵清慧手中的人情債，對于寧道奇而言，反而是一件利大于弊的好事了。

同樣，寧道奇也是告知著張乾玉，他對于道門的事并沒有多么關心，十數年的隱居生涯，讓他更愿意縱情于山水之間。

不論佛門還是道門，乃至于魔門之事，他都不想去管了，讓他自由自在的沉溺、隱居山林之中吧。

張乾玉張張嘴，最終沒有將楚陽身上的變化告知寧道奇，只拱手說道，“寧道兄縱情山水何等瀟灑，小弟有機會，定然與兄長一同游玩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