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一幕，可把所有人都給嚇壞了，得虧曹蕓金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師爺～”

“師爺，您沒事吧？”

“沒事兒，腳軟了，抽筋，咳咳.....”

張文舜使勁咳嗽了幾聲，大口喘著粗氣，滿頭細汗，一臉的疲憊。

本來年紀大了，身子骨也不太好，剛才臺上也是神經緊繃，尤其是曹蕓金的這些詞兒，壓根就不按照臺本走，這就更讓他傷神了。

這不，下臺剛放松，只感覺整個人一陣恍惚，差點就摔倒了。

不過經此一次，他對曹蕓金算是徹底放下心來。

就這樣的好苗子，他郭德鋼不要，那是他們德蕓社的損失！

看到師爺張文舜沒事，一旁的兩個年輕人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在老爺子是催促下，邁步走上舞臺，開始墊話。

所謂的墊話，就是把上一個節目中的包袱，再拿出來翻一翻，然后再順著包袱，過渡到自己要表演的節目上來。

雖然說起來容易，但是這點全憑演員的臨場發揮，沒點本事說的不好，觀眾們可不會買賬。

更何況，開場的兩人可是師爺張文舜加曹蕓金的搭檔。

開場說的這么好，要是他們不能把話給接下來，那對于整場的演出，影響可是很大的。

很顯然，張文舜也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雖然此刻很是疲憊，但還是忍不住朝著臺上看了過去。

一旁的曹蕓金見狀，也是好奇的打量了起來。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那個逗哏演員好像叫做李春藝，而站在他旁邊的捧哏演員叫做郭宏斌。

兩個很年輕的相聲演員，看起來傻傻憨憨的，很是老實。

“剛才是我師爺張文舜，還有曹蕓金老師給我們帶來的表演《西征夢》”

上臺站定，李春藝率先開口。

“哎～這是一段很經典的相聲”作為捧哏的郭宏斌隨口接道。

“趟趟趟一連說了大半個小時，也都辛苦了，下去休息休息喝點水，換我們哥倆來伺候您各位一段?！?

“哎，下去休息一下?！?

“演了這么久，不止是演員們需要休息，那各位觀眾們也得休息休息，上個廁所什么的啊。”

“那可不?！?

“哎～所以啊，現在是觀眾們上廁所，曹老師喝水的時候?！?

“吁～”

啪啪啪～

簡單打趣了一下，觀眾們的掌聲順勢響起，現場的氛圍雖然比不上剛才，倒也熱鬧的很。

令曹蕓金意外的是，這個叫做李春藝的相聲演員，雖然看起來年紀不大，人也一副老實模樣，但是站在臺上，卻很是得心應手，信手拈來，看的他不由連連點頭。

“金子，你覺著這個小家伙怎么樣？”

一旁的張文舜轉過頭來，笑呵呵的詢問道。

“不錯。”

曹蕓金很是認可的點了點頭。

“基本功很扎實，節奏包袱也都不錯，唯一的缺點，就是感覺舞臺經驗不多，不過這也不算什么，只要多磨練磨練，以后肯定了不起！”

曹蕓金評價的很是客觀，一旁的張文舜也十分認可的點了點頭。

“這個小家伙啊，雖然是農村來的，年齡也不大，但是在整個聽蕓軒，那可是我最喜歡的了。”

“哦？”

曹蕓金有些意外，又忍不住朝著臺上瞥了幾眼。

雖然說李春藝的表演還算不錯，但是照他看來，也不過中規中矩，不至于讓師爺這般青睞有加啊。

或許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張文舜也是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微微一笑，然后伸手朝著臺上指了指。

“你接著往下看看，自然就明白了?！?

心里雖然納悶，但是曹蕓金還是點了點頭，朝著舞臺上看去。

這個時候，臺上的兩人，已經墊完了話，過渡到了自己要表演的節目上來了。

簡單說了幾句之后，只見李春藝突然從桌子上，拿出了一副快板來，張嘴就唱。

“同仁堂啊，開的本是老藥鋪，先生好比這個甩手自在王。”

“藥王爺就在上邊坐，十大名醫列在兩旁。先拜藥王后拜你，那么你是藥王爺的大徒弟?！?

“藥王爺，本姓孫，提龍跨虎，手捻著針。內科先生孫思邈，外科的先生華佗高........”

這段唱的是《同仁堂》，傳統的快板書，其中串聯了一百多味的中草藥，唱詞繁多，對于演員的基本功和體力要求都很高。

令曹蕓金意外的是，他們居然會選擇表演這么一段相聲，而且還唱的那般寫意輕松。

只見。

臺上的李春藝手持快板打個不停，嘴里的唱詞也是清晰可見，愈發愈快起來。

臺下的觀眾，剛開始還只是聽個熱鬧，但是伴隨著演員的賣力表演，很快，雷鳴般的掌聲便在劇場內響徹不斷。

曹蕓金回過神來，看著一旁一臉笑容的張文舜，這才明白過來。

“怎么樣？”

“很厲害！”

盡管曹蕓金自認為自己能力相當不錯，但是該說不說，就單論快板這一塊，自己未必還比得過人家。

“咱們聽蕓軒啊，比不得人家德蕓社，相聲演員本來就少，有能耐的弟子，那更是少見?！?

張文舜話音一轉，一下子突然變得嚴肅了許多。

“金子啊，師爺年紀也大了，比不上你們年輕人，已經沒多少精力上臺了?！?

“咳咳.....”

張文舜正說著，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傳來。

“師爺....”

看著面前老爺子痛苦的模樣，曹蕓金心中也很是心疼。

“金子，現在的大環境你也清楚，整個相聲圈子，除了德蕓社之外，其他的相聲團體，基本上都活的不容易，很多地方壓根都賣不出票?！?

曹蕓金聽著，緩緩點了點頭。

老爺子說的一點不錯，現在的大環境就是如此，德蕓社一家壯大，如日中天，但是其他的相聲團體，別說喝湯了，連湯渣都沒得吃。

不少的社團，壓根就賣不出票去，就算是送雞蛋送票，都很少會有人捧場。

這也就是為什么，被德蕓社趕出來后，他會萌生放棄說相聲的這個念頭。

實在不是他不熱愛這一行業，而是德蕓社，郭德綱的能量實在是太大了！

“咱們聽蕓軒啊，雖然還不至于那么落魄，但是這光景啊，也是越來越不景氣了?！?

“咱們手藝人都不容易，師爺最大的盼頭，就是希望看到你們一個個成角成腕，也不枉費這一番努力才是?！?

“不過現在看來，我怕是看不到那一天咯～”

張文舜說到這兒，眼神很是落寞。

“師爺，您說什么呢，只要有您在，咱們一起努力，聽蕓軒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不知道為什么，張文舜的話，聽起來就好像交代遺言一般，讓曹蕓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金子，有你這句話啊，那我就放心了！”

張文舜說著，突然站起身來，從一旁的抽屜中，拿出了一個小物件，遞到了曹蕓金的手中。

曹蕓金接過一瞧，當看到上面的幾個大字后，頓時心中一顫。

那是一枚印章，上寫著四個大字——

聽蕓樓主！

看到這兒，曹蕓金頓時就被嚇了一大跳。

別的人可能不清楚，但是他可再清楚不過了。

聽蕓軒，那是師爺張文舜一手創立的，而他自己本人，更是自詡為聽蕓樓主。

可是現在呢？

這枚印章卻被他親手交付在了自己手中，那其中的意味自然不言而喻。

“師爺，您這是？”

“沒什么，師爺年齡也大了，也沒什么精力上臺了，別的那些孩子們雖然心地良善，但是都還太稚嫩，難以挑起大梁，思來想去，唯一能擔得起這個重任的，也就只有你了?！?

張文舜說著，一臉欣慰的拍了拍曹蕓金的肩膀。

“什么？師爺，這怎么行，我.....”

雖然心中早有準備，但是親耳聽到師爺這番話，還是讓曹蕓金有些難以接受，臉上滿是不可置信的神態。

自己剛被德蕓社趕了出來，宛如過街的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可就在這個時候，師爺張文舜不但邀請自己來聽蕓軒演出，現在更是想要把聽蕓軒直接交到自己手上，這怎么不讓他意外。

“你什么你？”

“金子，我可告訴你啊，我這聽蕓軒那可不是白送給你的！”

“聽蕓軒你得給我管理好咯，手底下的那些孩子們，你更得給我照顧好了，要不然的話，看我怎么收拾你！”

說著，張文舜又是咳嗽兩聲，視線忍不住朝著臺上看去，眼神中充滿了懷念和憧憬。

透過兩個年輕的身影，就好像看到了曾經的自己一般......

沉默良久之后，這才長嘆了一口氣，神色中滿是滄桑和落寞。

“終究，還是老了啊......”

曹蕓金的身子僵在原地，看著手里的印章，卻感覺有千斤重擔一般。

這是老爺子對自己的重視和喜愛，何嘗又不是一種壓力呢？

可是，看著眼前張文舜老爺子這番垂暮神態，曹蕓金終究還是點了點頭，將手中的印章給緊緊握起。

“放心吧，師爺?！?

“我曹蕓金別的本事沒有，也就能說個相聲罷了，承蒙師爺您看得起，金子定然不負所托，誓要將聽蕓軒發揚光大！”

“好好好，有你這句話，那我就放心吧！”

聽到曹蕓金的保證，剛才還一臉垂暮神態的張文舜，一下子好像年輕了許多，整個人的精神頭都變得好了起來。

“我就知道，你小子肯定不會讓我失望！”

看著師爺張文舜期盼的目光，曹蕓金暗暗攥緊了拳頭，心里更是多了一個沉甸甸的東西。

它，叫做傳承！

“對了，這些錢你拿著?！?

眼瞅著曹蕓金答應了下來，張文舜又從懷里掏出一沓現金來，遞到了曹蕓金面前。

“師爺，你這是干什么？”

曹蕓金頓時就有些急了，這又是給自己讓位置，又是給自己錢的，好的讓他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收著吧，這是你應得的?！?

“你廢了這么大的勁給我這個老頭子幫忙，我不得把演出費給你啊?！?

“不用師爺，我.....”

“拿著吧！”曹蕓金還想拒絕，但是卻被張文舜十分強硬的給塞入了手中。

“上臺演出，哪有不拿錢的道理，這是你應得的！”

“再者說了，你現在也需要錢，就別再這兒跟我客氣了。”

看著手中的現金，曹蕓金沉默了。

在德蕓社累死累活一個月，也就四千塊錢。

可是在聽蕓軒，只是一場演出，就拿到了這么些，兩者一比，還真的是令人唏噓。

不過，老爺子說的也是，現在他確實需要錢。

要知道，房東那兒自己還欠著工資呢。

想到這兒，曹蕓金也就不再推脫了，十分大方的把錢給收了起來。

“那行，師爺，我就不跟您客氣了?！?

“這才對嘛，咱們都是一家人，別那么見外。”

一家人嘛....

聽到這個稱謂，曹蕓金微微一怔，緊接著重重的點了點頭。

是啊，是一家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