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鎮撫使未曾給你表功，還要雪藏。你就不問問為什么？”

面對朱駿的疑問，陳江流不假思索：

“我進階的速度很快，這一點我自己也清楚。若是此時就被指揮使、內閣、六部的人發現，等待我的或許也有名利富貴，但也一定有算計漩渦”

“樹大招風，鎮撫使和千戶這樣做也是一片好心。”

“況且”，陳江流看著朱駿，毫不掩飾地說，“我也不想做第二個陸指揮使。”

“好不容易突破到第七境，不去掃蕩妖魔，卻整日守著皇帝，困守宮城？”

“在屬下看來，這是在等死....”

“住口！”，朱駿變了臉色，想要呵斥，卻看見陳江流滿臉平靜，好像不知道他剛才談論的是天下唯三的武道人仙。

朱駿一時說不出話來。

因為他和李長庚就是這樣想的。

玉不琢不成器。陳江流在西南也好，在東南也罷，這等人才總是要有充足的歷練才能真正成長為國之棟梁。

若是早早就入了指揮使、乃至陛下的眼，送到順天。那里無妖無魔，只有一堆膏粱紈绔、外戚顯貴，以陳江流的性子去了那里，會發生什么還用猜嗎？

若送去順天，陳江流就廢了。

“你的傲寒五絕已經臻于化境，殺伐凌厲已然足夠。但若是面對強敵，保命才是更重要的。在身法上多花點心思吧”

“陳江流，只會向前沖殺，有時是不夠的。”

陳江流還想說什么，朱駿擺擺手，“去吧。”

門吱呀一聲合攏。

“唉........”

朱駿看得出陳江流對于世家、朝廷甚至是皇帝的不滿，越是如此，他越是不敢讓陳江流去到順天這等糾葛復雜之地。

他和陳江流一樣，都憎惡著這個遍地淤泥的世道，還有那些以污濁為生的人。不同的是，陳江流的殺性更大，而且天資更高。他甚至不敢想象，有一天陳江流突破到第六境甚至第七境，他可能會干出什么驚世駭俗的事來.....

‘陛下啊，幾年前國朝財用富足的時候，鎮撫使再三上書，你都不肯發兵除魔。如今東南有水族倭寇，北境有蠻族寇邊，四夷不安，你卻寧遠停了玄都宮的修建......’

‘到底是魔種驚醒了你，還是你也想要祥瑞、想要鹿血.....’

朱駿輕輕撫摸著自己的斬馬刀，痛苦和掙扎一閃而逝。

刀在鞘中，輕鳴不止。

...........

“不愧是鎮魔司豢養的青冥鶴。自錦都至峨眉，小半日便到，實在便捷。”

楊金英伸手撫摸著丹頂白鶴的脖頸，后者順從地低下頭，磨蹭著她的掌心。

昨日朱駿告知任務后，楊金英要回家與母親告別，因此眾人歇了一夜，次日方才啟程。

朱駿是個雷厲風行的人，自己的坐騎也借給幾人使用。

‘青冥鶴雖然溫馴，到底是妖。我也是花了幾年功夫，才讓它們與我親近’

‘這只鶴可是朱千戶的座駕，性格高傲，出了名的難搞。沒想到第一次見就愿意與楊金英親近。’

‘佛道二家的出家人，氣息純凈，的確不是尋常武夫可比’

聞人景行心有所感。眼見白鶴沖天而去，幾人緩步向峨眉山腳下行去——峨眉畢竟是宗門所在，直接飛掠而下，太過失禮。

因此幾人是打算在山腳下不遠的小市集歇腳，投遞拜帖，第二日再登門拜訪，如此才合乎禮數。

“師姐，聽你方才所言，峨眉飼養的代步靈獸，比不上青冥鶴嗎？”

楊金英頗為直率的點頭，也沒有不好意思。陳江流反應過來，暗道自己不動腦子。

宗門世家，能稱霸一縣、一府，已算得上豪強。但即使如此，無論人才、底蘊、寶材，都不可能與富有天下的朝廷相提并論。

“馴養靈獸，靡費甚多。即使是我峨眉，也不過養了十余頭，且是用于守護山門，代步靈獸......也是從鎮魔司買入龍血馬。”

龍血馬就是鎮魔司標配妖馬的升級版，因為傳聞好馬為龍裔，所以有這個雅稱，實際上就是比較優良的坐騎，和龍扯不上半點關系。

“佛門靈獸....普賢菩薩的坐騎，我記得是六牙白象？”，陳江流頗為好奇。

楊金英聞言面露為難之色，似是羞于啟齒，陳江流連忙打個哈哈跳過。

“......其實佛寺之中，以養牛最為常見”，楊金英松了口氣。

“如來身相中，有‘行步安平，有如牛王’的異象，同時牛也喻示成佛之法，乃威儀與力量的象征。”

“再者，牛妖性情溫馴，飼養起來也較為容易，所以.....”

楊金英像是打開了話匣子，就著靈獸，滔滔不絕地講起佛門掌故、修行。她語言平易，又常以自身經歷剖解，講得深入淺出，幾人聽得津津有味。

“......其實報恩寺當中，就有一頭化形的白牛，頗具佛性，與尋常妖魔大相徑庭。明日事畢，我正可以引你們去拜訪通見師叔。”

“報恩寺？”

楊金英引路在前，入了集鎮，看到她的人都笑吟吟地和她打招呼，她也一一還禮。

看來峨眉在附近的聲望不錯。

“報恩寺的祖師是峨眉弟子，他學成以后，在附近的華寶山立寺收徒。我們兩家關系親近，用的也都是同一個字輩。通見師叔與我師通遠也都是以師兄弟相稱。”

“說起來，報恩寺和岳家還有一段淵源”，田清漪接過話頭。

“岳家先祖本是報恩寺嫡傳弟子，后來蓄發還俗，兩家也沒有斷了往來。他們的家傳武典《赤髓典》便是脫胎于報恩寺的根本法門《七寶妙典》”

原來如此。

岳家和報恩寺有關系，報恩寺和峨眉有關系，一來二去，峨眉就和岳家有了關系。世家宗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龍虎山張家就是最好的例子。

“心妙師傅，您回來了？！”

忽聽得旁邊一個婦人聲音，原來是個衣著簡樸的老婆子，面上帶著喜意。

“趙婆，您這是？”

“您快跟我來看看吧！我家老頭子不知怎么回事，昨天晚上開始就說腹痛，到今天也一直不見好......”

楊金英面帶歉意地轉過頭，第七隊眾人自不會在意這些。那老婆子見身穿便服的幾人，只以為是楊金英的朋友，迎進屋子，忙不迭端茶送水。

楊金英探了脈，運使真氣，簡單按了幾個穴位，那老頭就哎呦哎呦跑去茅廁，片刻后滿臉舒爽的出來。

‘竟然能以殺伐狠戾的金行真氣代金針刺穴，好強的控制力。楊金英雖然打不過我，但其底蘊卻更豐厚啊’

陳江流暗自感慨。那老婆子見老伴好轉，喜笑顏開：

“心妙師傅，真是謝謝你啊，沒有你，我家老頭子不知要遭多大罪....”

“趙婆，通見師叔他們今天沒有來義診嗎?”

“沒有啊，我也正納悶。往常他們朝食的時候就到了......”

楊金英不由皺緊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