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烏西墜，四人四馬在山原間疾馳。

“......沒想到祥瑞真的存在，更難得的是心地純善。”

“宗門圣地之外的靈獸.....稀奇啊....”

聞人景行不勝唏噓。

“能將人化為半妖的算是祥瑞？”，田清漪面色凝重。

鎮魔司卷宗有記載，第五境凝丹大妖的精血，能夠將人化為半妖。

這種轉化而來的半妖，雖然實力能達到接近胎息的地步，卻沒有提升的可能。

刁達實力低微，余家花費大功夫抓捕神鹿，沒有理由給他精血。更大的可能，刁達是在交戰中誤食鹿血。

若是如此，那這神鹿是不是祥瑞不好說，但叫一聲半妖傳染源，怕是不過分。

“江流，神鹿的角能不能給我看看？”

陳江流從胸口掏出錦囊遞過去，

“它原本是完整的，昨日午時我們抵達驛站時卻突然碎了”

“我執意要在驛站突破，也有這個原因”

幾人看到陳江流毫不猶豫地遞過錦囊，心里都有些許暖意。

這鹿角有感應之能，必是非凡之物。陳江流拿出時卻沒有絲毫遲疑，其后信任不言而喻。

聞人景行捏出一塊指甲蓋大小的鹿角，鹿角依舊瑩潤，但上面的光澤有些暗淡。

左手戒指發出的光罩擋住了疾馳的狂風。

聞人景行手指一撮，輕松搓下一點粉末。

他先是嗅了嗅，接著手指直接塞進嘴里，片刻后露出驚訝和恍然之色。

七竅貫通，五臟六腑都已經受真氣淬煉，入口的東西只要愿意，隨時可以排出，這也是聞人景行敢這么做的底氣。

而且他大族出身，見過的寶藥比吃過的米還多，基本能判斷無害，入口一嘗，頓時有了更多了解。

“這鹿角的功用的確是祛毒和補益肉身、真氣，就是......”

“就是什么？”，刁達妖化在前，陳江流幾人都有些緊張。

“就是特別補”，聞人景行臉色怪怪的。

“這么說吧，正常情況我能進階昭神半刻鐘，但剛才那一丁點，就能讓我多出三十個呼吸”

“什么？！！”

“但是我的精神和肉身有極限，所以最多再多出半刻鐘”

曹虎癡和田清漪滿臉震驚，陳江流卻摸不著頭腦。

昭神又是什么？三十個呼吸很久嗎？

“行哥.....”

陳江流剛要開口，注意到已經靠近地鱔村地界，遠遠能看到山腳下村莊的零星火光。

四人找了個隱蔽的地形，把馬拴好。聞人景行開始從戒指里往外掏東西。

“來，護體用的金光符，胎息以下不破防，胎息攻擊可以堅持六十個呼吸”

“治療用的歸元符，致命傷也能吊一吊”

“丙火符，對付小妖一掃一....不行，村子里釀成大火就完了”

“冰箭符，威力差點，勝在安全，一人一把”

“回氣丹，服下后六十個呼吸能恢復六成真氣，但最多三顆，再往后效果就不行了”

“信鴿我來拿”

“差不多了吧？”

聞人景行看過去，三人都是渾身披掛，符箓丹藥放在腰間特制的皮囊里。

陳江流和田清漪都是對襟直身魚鱗甲。手臂是環臂鎧，被衛所兵丁戲稱為“龍蝦臂”。

只不過陳江流是黑甲，田清漪是銀甲。前者這一套寶甲正是用錢谷、田伯光所贈寶甲，經鎮魔司鍛房改造而成。

曹虎癡更為夸張。他一身鐵鷂（yao）子全身重甲，頭戴眉盔，就連臉上也戴了一個鐵面具，只露出眼睛和鼻孔。配合手里一對竹節鋼鞭，駭人之氣撲面而來。

唯獨陳江流只是換了件普通黑衣，除一對護臂，又穿一對腿（脛）甲，也是黑漆魚鱗甲的樣式，皮面鑲嵌著瑪瑙，伴隨聞人景行的呼吸閃爍紅光。

四人收斂氣息，悄悄摸到村子附近的一處緩坡，在這里，可以清楚看到火把照耀的宗祠和戰戰兢兢的人群。

“咦，這不是余蒼海和他兒子余伯滔嗎，還有謝韜？余伯耀去哪里了？”

陳江流順著田清漪的視線看過去，清楚看到宗祠周圍被四五十個小妖層層圍住，里面是地鱔村村民，李村老和他兒子木生就蹲在里面。

再往里卻又隔了十來妖魔，里面是一群護衛打扮的人，護衛當中是兩個中年人并一個年輕人。

直到最里面，才是宗祠的高臺，上面擺著三把交椅，卻沒人坐。只有一個穿黑紗的女人立在那，一旁正是傷痕累累的九色鹿。

在陳江流的感知中，這個女人身上散發著驚人的危險氣息，甚至超過聞人景行，是以瞥了一眼就迅速移開目光。

“嘖，是稀柿谷的柳大娘子，傳聞中是化形圓滿，但我看怕是初步凝丹了。六七十只初境中后期的小妖，還有人質，這下難辦”

聞人景行苦惱地搓著胡茬，田清漪向陳江流解釋：

“稀柿谷是錦都城西側一處山谷，谷中遍植柿子樹。但是地勢偏僻，少有人去，滿山柿子一到成熟，將一條山谷都填滿”

“雨露雪霜，經霉過夏，釀成一谷污穢。錦都人俗呼為稀屎谷。每刮西風，有一股穢氣，就是淘東廁也不似這般惡臭。”

“因此，咱們鎮魔司又叫柳大娘子....”

“臭婢×3”

陳江流見三人異口同聲的模樣，不禁嘴角微翹。

妖魔化形，身軀類人，是為了模仿人族采氣修行之法。雖然不可能完全模仿人身大竅，但總能有個諸妖普適的法門，比各自摸索要強得多。

化形圓滿，妖魔就要開始凝結內丹，又稱妖丹。因此這一境就叫做凝丹，凝丹有九轉，突破凝丹就稱得上一方大妖了。

這柳大娘子接近凝丹，卻不敢坐那三把椅子，怕不是還有什么大妖要來。

“不行，遲則生變。我來對付柳大娘子，老曹開一條路出來，清漪和江流救人。”

聞人景行說著，從腰后獸籠拿出毛色灰暗的信鴿，三兩筆寫了，抬手放飛。

“余家人和九色鹿呢？”

“九色鹿既然聰慧，有了機會自會逃跑，不用我等擔心。”

這句話是對著陳江流說的，卻是半句沒提余家人的事。

陳江流自然明白。他一身朱衣，是老百姓的血汗錢，他的第一職責是保護百姓，其次才輪到善待人族的九色鹿。

至于余家.....

趁亂殺幾個？

聞人景行深吸一口氣，墨染般的痕跡從他脖頸蔓延，但這片墨色剛覆蓋口鼻，卻又一下縮了回去。

怎么停了？×3

陳江流眼前突然亮了。

光。

青赤黃白黑，五色華光拖出長長的軌跡。上一刻還在天邊，下一刻已經折出一道優美的弧線，輕盈落在宗祠的高臺上。

那是一個戴著金冠的俊美青年，翠綠絢爛的鶴氅好像華麗的尾羽。嘴角掛著不可一世的笑容，整個人就像一只傲慢的孔雀。

柳大娘子拜伏在他的腳下，他卻視若無睹，雙眼里只有那頭掙扎起身的白鹿。

“鹿王.....終于找到你了”

孔天驕眼神狂熱，無形的威壓從他的身軀散發出來。無論人或妖，都瑟瑟發抖。

九色鹿眼里滿是憎惡和沉痛，好像看見了這世上最深沉的污穢。

“嗔獸，你是來吃我的嗎？”

“吃？”，孔天驕好像聽到一個笑話，笑得前仰后合。他從懷里取出一個玉盒，說出讓在場眾妖（人）臉色大變的話：

“九色鹿，我要和你雙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