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筷子被摔在桌上，在杯盤狼藉的碗盤上跳躍幾下，其中一支掉落地上。

坐在餐桌主位的中年男人接過旁邊遞來的餐巾紙擦了擦手上的酒水，鼻音輕哼一聲。

“林溫，今晚能獲獎，是整個組一起加班加點努力。”

“再者，這個社會，最重要的是人脈！今天我托個大，沒有我一次次和飛享的王總、福元的李總應酬吃飯。”

“你以為憑你做的那兩個框架，那幾個代碼，就能擠上這行業的上層？”

“三十萬買斷不低了，今天你離開公司，我把話撂在這，這行業混起來可不容易！”

說到這里他語氣緩和下來，抬眼瞧著旁邊坐姿挺拔的青年。

“我知道你最近家里有點困難，公司的現金流你也知道，這是我特意為你著想。”

“一次性變現，憑你的能力之后還是可以繼續研發。”

一個巴掌接著一顆甜棗。

原本喧鬧的包廂氣氛戛然而止，前一秒還在推杯換盞的幾個男人也跟著放下酒杯，面面相覷。

被稱作林溫的青年，寬肩窄背細腰長腿，黑西褲白襯衫，襯衫領口的扣子解開兩粒，身姿挺拔卻帶著慵懶，濃密的黑發與桌上其他碼農格格不入。

人如其名，氣質溫潤。

他聽這話也不生氣，輕挑了下眉毛視線環顧酒桌上這九個人，

“陳總這話說的，絞盡腦汁在軟件說明中挑兩個錯字，也算努力了？怎么研發出來的，想必大家都清楚。”

話里帶刺，包廂內的人讓他陰陽的有些不適。

狗屁的整個組加班加點！桌上有一個算一個，加班加點公款吃喝還差不多。

研發貢獻上分給其他人百分之一，都算是他大度！

生活這玩意真挺操蛋的！

小時候家里條件不好，好不容易高中自學網安，成了白帽子，一路跌跌撞撞。

偏偏在準備考研的時候家里先是房子被占，打官司耗著，不得已到處借錢貸款買樓。

爺爺奶奶生病相繼去世，家里又欠五十萬外債。

這行跟學醫的一樣，技術一直在更新。

他迫不得已放棄考研，畢業按部就班出來上班做研發，賺錢還債。

他就跟名字一樣，性格溫和，埋頭做事。

工作上，他有能力，別人有關系。他技術好，別人巴結好。

只要你能吃苦，就有吃不完的苦。能力強速度快，就有做不完的工作。

現在，他通宵研發出來的程序，拿去沖獎，研發者那欄連他的名字都沒有。

三十萬連帶著一場名為慶功宴，實為鴻門宴的酒局。

想買斷的不僅僅是他的技術，還有24歲年輕不羈的妥協。

“林溫，沒有陳總的人脈，這系統指不定專利都拿不到。”

“快，敬陳總一個，這事就過去了。”

桌上幾個陳總心腹大將七嘴八舌地勸林溫，其中一個中年男人轉身從包里翻出一份合同遞給主位。

林溫順著動作看向那份合同，封面頁簽著他的大名。那是他的項目合同。

合同都拿來了，呵，不愧是鴻門宴。

陳總捕捉到他的視線，單手翻閱起來，右手拇指在合同紙張上印了兩個油印，

“而且，在工作中研發的所有系統都是歸屬于公司，你如果不愿意，這就是違約了。”

他將合同翻轉，研發系統歸屬權那一條正對著林溫。

林溫眼睛在合同頁面上停留一瞬，轉到陳總臉上，上面寫著志在必得四個大字。

視線順著包廂內所有人臉上轉一圈，除了個別跟他有交情的同事低頭不語，其他都一副看熱鬧的嘴臉。

一萬二的工資做著十個人的工作。

有點可笑。

林溫沒控制住，垂下眼嗤笑一聲。

吃苦上進，能者多勞。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神特么人上人！

這資本的勞動力誰特么愛當誰當，反正我不當了！憑什么站在我頭上喝血？

他原本挺拔的坐姿往椅背上一靠，兩條長腿交疊，右手腕撐在桌上，修長的手指從陳總面前煙盒取出一根煙。

點燃，深吸一口，緩緩吐出一個煙圈，隨后將煙掐滅在面前的盤子里。

“數據庫和開發日記在我這，足夠能證明是我獨立研發。不多說，這座大廟，我林溫呆不起。”

說完他站起來，小腿肚抵的椅子后退在地磚上劃出刺耳的聲音。

陳總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林溫在他手下工作兩年，一直性格溫和，逆來順受。

什么時候變的有些……拽？心中一慌，剛想站起來，轉念一想，合同還在自己手里，又穩穩坐在椅子上，

“林溫，你想清楚……”

這可是他們公司的人才，錢少能力強貢獻足，不能讓他走了！

林溫不想聽他再放什么屁，大步出了包廂，‘砰’地將門甩上。

林溫出了飯店大門，夜風吹在臉上，才感覺清醒很多，包廂里的空氣窒息又讓人惡心。

從兜里掏出手機準備打車，按亮屏幕，手機突突突彈出一堆消息，剛剛在吃飯的時候就一直震個不停。

正準備打開微信看一下，就聽見有人叫“林溫”，聲音如泉水清脆悅耳，尾調輕輕揚揚讓人心癢。

街邊停著一輛黑色奔馳大G，副駕駛的車窗降了半截。

車內又傳出一聲“林溫上車”

林溫走過去彎腰探頭去看，駕駛位坐著的女人穿著利落的米白色高定西裝，西裝下擺內收，纖細的腰身一掌之握。

掖在耳后的烏黑秀發絲綢般柔順，瓷白膚色襯著精致的五官，下睫毛下的紅痣時有時無，魅惑勾人。

不管見多少次，都還是會讓他眼前一亮。

女人見他看呆般站在那不動，心中莫名歡喜，挑眉一笑。“愣著干什么？快上車啊，我送你回家。”

林溫也不推辭，拉開車門長腿一跨就上了車。“馮總，這么巧，你怎么在這兒？”

馮云苓見他系好安全帶，邊啟動車子按導航開，邊敷衍回應，“路過，剛停下來接電話，就看到門口那人像你。”

巧？哪有那么巧的事。陳尚宇那家伙不知道這是我的店，在這設鴻門宴，我能得不到消息？

她眼角余光望著林溫側顏，心中愈加歡喜，不虧她細心籌劃一年，終于要把這個大帥哥挖到手了。

“對了，還沒恭喜你的自化決策系統拔得金獎呢。怎么樣？你們陳總這次沒少發獎金吧？”

林溫決定離職但畢竟還沒交接，不愿意在對手公司面前說什么不是，但此時也說不出陳尚宇好話。

只能敷衍著搖搖頭，“還不全憑領導意思。”

馮云苓知道他心情不佳，此時也不是最好的機會，就沒繼續圍繞在這個話題上，挑了幾個輕松的話題聊了聊。

林溫嘴上回應，手里掏出手機來看微信，果然都是女朋友劉媛怡發來的。

「寶寶，轉我兩千，周末要和室友聚餐。」

「圖片」

「鏈接，這個包包好看，才兩萬三。上周看到我小姨背了，我要買這個，快付款！」

「人呢？？？林溫！你什么意思？半小時了還沒有付款！」

「我生氣了，快點！我不理你了！」

……

林溫回了幾句解釋的話，然后摁滅手機，心中有些煩躁，便透過車窗看沿路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