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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 生死海
  • 作家oVNDvR
  • 8160字
  • 2024-01-04 01:39:18

父親說過:“人要好好活著、活著比什么都重要。”人不能吃了一輩子糧食,雖然他生前吃的糧食不多,死的時候也是骨瘦如柴。母親到還好,天生就肥嘟嘟的,她不像父親,死的時候形銷骨立一般。至于妻子,那天她跟活著的時候是一樣的。

我還在殯儀館外的廁所,同事老劉接到了我打給他的電話。

“老劉,廁所沒紙了!”

老劉那邊突然沒聲了,我一看原來是電話中斷了,于是我又打了過去,這時候一束亮光照了進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個黑影,它離我越來越近,從急促的腳步聲傳達的信息告訴我,麻煩的事又來找我了。

“余生,你媳婦兒出事兒了!”

“我說廁所沒紙了,送紙!”

“我說你媳婦死了,你快出來!”

今天早上喝了粥,拉出來的也跟粥一樣。來不及擦屁股,攔了一輛車,在人民路上緩慢前行。前面車走了,一輛私家車又插了進來。等到前方露出寬闊的視野,我們又停在斑馬線前,從行人閃爍的身影里看清了一動不動的紅燈。人民公園里老人抱著小孩,年輕人攙扶著老人。綠蔭的樹底下小伙子在那里看書,他的屁股底下墊了份報紙。當我再回頭看看時,我們早已在擁塞地道路上左穿右行。

趕到醫院時,醫院直腸科的趙主任拽住了我,他老淚縱橫地跟我說:

“余生,小何一個小時前就死了,尸體不在這兒。”

“你們給她放哪兒了?”我說。

“我想她生前一定會念叨你,因為你是她丈夫,然而她沒有。小何死了沒多久我們就往你上班的地方送過去了,現在估計也快到了吧。余生,我不知道你們夫妻關系怎么樣,但她跟了你十年,看在十年同吃同睡的份上親手送她一程吧。”

這時候我需要腳步放快些,畢竟,那邊躺著的是我的女人。出醫院大門時不小心撞到了輪椅,我把這些被忽略的小事歸咎于我是一個剛剛死了妻子的人,所以也就理所當然。一輛空置的出租車就停在臺階下的馬路邊上,司機在抽著煙看著手機,我打開車門坐了上去,車出發了。行駛了不久,老劉打來了電話:

“余生,你媳婦來了!”

“等我!”我說。

來到殯儀館時,老劉在門口來回徘徊,嘴里叼著煙只不過沒有點火。我掏出一張紅色的票子扔給了師傅,我還從來沒有如此大方過。老劉見我來了,急匆匆地跑了過來,抓住我的手像抓住她暗戀了幾十年的女人的一樣,一刻也不敢松懈。老劉嘴里一個字也沒吐出來,只是跟在我身后。去也匆匆來也匆匆,越過那扇再熟悉不過的門,我情不自禁地放慢了腳步。這間充斥著尸氣和火焰的屋子向來都是如此。火箱里仍是歇斯底里地燃燒著,我如此熟悉這間屋子,就像我如此熟悉,把頭往一邊一轉看見床上躺著的那個女人。我慢慢地走向她,直到站在她身邊,她人雖然一動不動,但彌留在身上的香味卻活奔亂跳。白布下的女人跟我度過了十年的歲月,那張臉我幾乎每天都可以看見,當然這三天是推開門墻上的那一張照片。手伸了出去,時間似乎為我開設了紅燈。我想不明白,我們自始至終沒有愛過,為何我會恐懼?我這雙手不知道為多少個死了的人揭開那面白色的布了。要不是老劉掀開,可能她爛了我都不知道。她那張臉神情肅穆,活著的時候不覺得好看,死了才發現她原來很美。老劉提醒我不能再耽誤時間了,40°的天氣已經開始臭了、馬上就要爛了。他說:

“余生,你要是下不去手就讓我來,我這雙手比你多幾十年的工夫?”

“我來吧,我是她丈夫。”就像趙主任說的,我確定我不愛她,但跟我在一起十年,我總該親手送一程吧。

老劉把刀遞給了我,我像給父親母親那次一樣從丹田處劃開一道口子,一股刺鼻的味道鉆進鼻孔,我面不改色,因為已習慣了對親人開刀,家里的味道總是一股味道吧。一切都按部就班,輕車熟路的把她推進了底下第三格火化箱里,前兩個一個是父親一個是母親。做完這一切,我的內心毫無波瀾。我和老劉一起走出去享受聞見風看見太陽的時刻。老劉從口袋里掏出一支煙,可我從來不抽煙,像他一樣夾到耳朵上也就不管了。老劉拍著我的肩膀,安慰我說:

“余生,沒什么的,難過上幾個月也就當什么都沒發生過。你也不錯了,還有一個女人陪了你十年,我這六十多歲的人了還單著呢!想開點你還年輕,大不了再找一個還不都是一樣的。”

我笑了笑,跟一陣風吹過一片草地青草微微拂動是一個道理。說實話,這個老頭一點也不會安慰人,要我說,你遲早也是要享受孤獨的,又何必患得患失。老劉不會給我說這些,他對女人的執著,換句話說,他對愛情的執著像留在他肚子上的手術刀痕一樣,仍隨光陰淡去痕跡不見褪色,他說的話跟大部分人一樣全是反著的。我看了下時間,不早了。今天沒什么不同,還跟昨天一樣,我們陸陸續續又接待了幾位,九點下班一刻也不敢耽誤。

老劉喜歡買彩票,這喜好五十年沒變過。仔細算算,他買彩票花得都可以在市區買套房子了;中彩的錢,算下來也可以買個廁所,只不過他把所有的錢全花給了那個女人。他不止一次把買好的東西通通從女人家的窗戶外扔了進去,然而對待自己,卻有著忽視生命的自私。

我們在路過一家便利店時,老劉說他要買包煙,我知道他心里想的,所以也就跟了進去。來到店里,便宜的煙基本上都賣干凈了,老劉便把暮光投向墻上的彩票,老了看不清了就往前挪了幾步再看。他像是在跟我說卻又像是在對自己說:

“最近可真不好說,聽說了嗎?昨天晚上有人中了三千萬,大半夜的在那里放鞭炮,整整響了一個小時。”

“運氣好!”我說。

“我也真是!”老劉說,“余生,要不你也買上一張吧?”

換做以前,我壓根兒不買。我也從未想過一夜暴富,因為我相信這種踩了狗屎運的事就不會發生在我身上。但今天突然就想買上一張,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可能想證明什么吧。我和老劉各買了一張,一共花了一百塊錢是我付的。回家的路上老劉一直都在安慰我,絮絮叨叨依舊還是父親母親死的時候說的那些話。我有時候覺得,自己就如一頭冷血動物,父親死是因為他年紀大了,也該到這個時候了;母親死是因為她想盯著自己的丈夫在那邊不要打麻將。一個天注定,一個本夙愿,都在情理之中。可我總該掉幾滴眼淚吧,一滴也沒有。妻子?也許是因為她不想成為我妻子,才選擇走的吧。

老劉把我送到了樓下,怕我出事,還想著送到家。不過我婉拒了,我才不會出事呢!

一上樓梯,什么也摸不見。樓道里停電了,物業也沒過來修。物業費今年有幾戶沒交,其中就包括我。也不是缺錢,就算交了它也會停,那還不如不交。我原以為,自己的家即使在看不見摸不著的黑夜里,它也總會在我心里開設一盞燈,然而如今已經找了好久,拿出手機才發現了,它沒有為我指引著方向,所以我離它越來越遠。

推開門,第一眼就看到了墻上我和今天被我燒掉的女人的照片。有些日子沒擦了,上面全是灰。以前每天都是干凈的。我坐在沙發上,沒一會兒就又跑到了廁所。今天早上喝的稀粥,中午沒消化干凈,還留了一點,現在就該收個尾了。出去時拿了一塊抹布,洗了洗,墻上的照片太臟了,就順手擦擦。

做完這些我便躺在沙發上,把屋子里的燈全關了。我看了一眼時間晚上十點半,窗外的夜燈和孩子的嬉鬧聲總是乘我不注意悄悄地爬進我的屋子,擾的我怎么也睡不著。一只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蟲子,在茶幾上來回游走,它的周圍被剛剛用來擦相片的毛巾阻擋。我看了好久才發現它既然有四肢為什么不從毛巾上面爬上去呢?這回我做個好人,伸手拿掉了毛巾。我開始思考,家里哪來的蟲子,我想是時候做點什么了,于是,我起身走進衛生間,拿起掃把,從陽臺開始。

上面的灰可真多,像是這間屋子好久沒有住人一樣,沙發底下全是生活的碎渣。茶幾底下也是如此,最難搞得還是衛生間和廚房。我先試用我一貫的手法,接上一盆水潑在地上,撒上洗潔精和消毒液,靜靜地等待著大概十幾分鐘這樣子。這招顯然是奏效了,地板上的積水漂浮著從未見過的垃圾和油漬,水被染成了我分不清的顏色。我帶上手套,從不見天日的角落里開始,一步步地擦完了一面面墻;一次次將一格格地板擦的油光滑亮。不得不說,這樣子時間過得可真快。一眨眼,外面喧鬧的一切都在不知不覺中消耗殆盡。我來到窗前,月光?對了,還有月光也不見了。

老劉給我的那只煙還再耳朵上夾著,我拿了下來叼在嘴上,想試試吸煙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是否真的存在著忘卻因果的時刻,這讓我急切地想把它點燃,然而卻發現沒有火。我仔細的在房間里翻找,去年丟掉的結婚戒指都找著了,好像現在它也沒什么用了,如果早些時候出現,還能拿過去給她看看我不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我找遍了所有的抽屜、箱子、柜子也沒看見一個打火機,看了一眼時間現在兩點十分。小區門口的便利店二十四小時營業,踩了雙拖鞋就奔了過去。四號樓的王大爺在夜跑,他早上起得早,晚上又睡得晚,也不知道這樣下去他到底還能堅持多久。那幾只流浪貓還是在花園里你追我趕,四處亂叫,小區平日里怎么樣的,現在依舊還是怎么樣的。

走到小區門口,按下開門按鈕。往常任勞任怨的門今天卻突然不見開的跡象,緊接著又按了幾下,還是無動于衷。我扭頭看向了門衛室,里面射出暗暗燈光,看不見人影,我放開手上的執著,一步兩步走了過去,趴在玻璃上細細打量,發現里面并不是空無一人,而是趴在桌子上睡覺。我管不了那么多,在玻璃上敲了幾下,那門衛緩緩抬頭,朦朧的眼神像在捕捉著迷霧里微薄的亮光。我手指著大門,這伙計,把我當作了熟人,把手勢當作了離別前的問候。然而他的回應全然不像一個熟人打招呼時該有的樣子,輕描淡寫一揮手,把人世間“禮貌”一詞展現的淋漓盡致。見他無動于衷于是我便再敲,要不是夜深人靜,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把敲玻璃當做一種人類與物之間的樂趣,可這一點快感也沒有,我只求玻璃里面的人能夠再看看我,這次,我將會動口說話。然而門衛沒把我當回事,我可不想這時候慣著任何人。我一腳踢開了門沖進了屋子,后面的事既簡單也粗暴,打了我的人生中第二次架,第一還是在母親的肚子里。我用了人類解決問題最簡單的方式解決了眼下我的問題,至于細節,簡單不過幾步,無非就是我給他一拳他給我一腳。

外面很靜,幾只狗跑去哪兒了,誰也不知道,夜跑的大爺也回家了,此時此刻,夜晚有著死亡前的寂靜。兩三步寬一兩步長的門衛室內,有著它出生以來第一次熱鬧;這熱鬧持續了半個小時,靜下來時我們兩一個鼻青臉腫一個一瘸一拐地躺在地上,忍著痛達成共識——我扶他,因為我是鼻青臉腫的那一位,我門趕著夜窩著疼朝醫院走去。

我把他送進了一間醫生的房間,自己走進了對面一間。不知道他那間里坐著的醫生是怎樣的?反正我眼前的這位脾氣不太好,進門就沒給個好臉色。她是個女的,長得倒還不錯,頂這一頭烏黑靚麗的頭發,身材纖細,皮膚滑亮,胸也不小,拋去脾氣還真是個天使。

“坐下!”醫生一臉不耐煩地說。

我乖乖地坐下(嘴疼得實在不想說話)

“給,自己先看看。”醫生說。

醫生遞給我一面鏡子,兩個眼睛腫得厲害,從縫隙里看見了自己不要臉的模樣。嘴歪了,腮幫子青了,鼻子朝著另外一個方向倒去,我不想再看了就把鏡子還給了她。倔強地從口里吐出幾個字來:

“你隨便整整。”

女醫生又是給我敷冰塊又是涂一些莫名其妙的藥水,那時候感覺涼涼的,既舒服卻也夾雜著一絲不一樣的痛覺。想想對門那位,臉比我還糙,卻把腿伺候好了,這一刻多少有了自欺欺人的自豪和悔恨、悔恨當初為什么老盯著人家大腿不放。就不知道他現在怎么樣了?

我在里面坐著,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我沒太在意,過了一段時間腳步聲戛然而止。醫院這個地方,處處貼滿了不要大聲喧嘩,然而正因如此,我們才能如此真切地聽見離死亡最近的聲音。大概是十分鐘后,房間的門被推開,來的是個護士,他面無表情一臉淡定的樣子對我說:

“是李浩的家屬嗎?你出來一下”

我頓時僵住了。反應過來假裝自己是個有家的人跟了過去,這條過道極其漫長,看樣子我又要跟家人說再見了,雖然說這是個宿味蒙面的人。

來到地方后,一群醫生圍了過來,帶頭的手里拿著一張紙,過來就讓我簽字。我也沒看,拿起筆就把自己的名字寫了上去。然后他們便急匆匆地趕進了手術室。我坐不住,在亮著手術中的燈下來回踱步。我也不知道我究竟為何會這樣做,里面躺著的明明不是我的家人,而我卻顯得焦急。

這段時間很長,月光漸漸地從窗口的樹葉上退去,太陽還未升起,這一切都在醞釀著黎明前的黑暗。當我轉頭“手術中”的燈光不再亮,暗了下來一切又恢復了平靜。門開了,幾個醫生不緊不慢的走了出來,從那時我便知道了,里面那位不管是不是我的家人現在都是個死人了。

帶頭的醫生一聲嘆息,說出來一生都不想說卻不得不說的那句話:

“我們盡力了!”

我沒有掀開那面布,我不是他的家人。這段時間我和老劉一直在通過各種手段,來試圖聯系上他真正的家人,然而大海撈針,風里也沒有夾雜著她遠方親人的來信,也許他跟我一樣是個沒有家的人。

尸體放的時間長了,遮不住氣味,最終由我將他推進了煉尸房。他好像陪我走過了好長的時光,骨灰我一粒也沒有浪費,只不過至今也沒見過他的面相,骨灰盒上只能是空白。

這件事過去了好久,我只記得太陽和月亮一輪又一輪在我頭頂下去又上來,我甚至都快把它門分不清了,所以,他也就在我記憶里沉淀下去,一直到毫無痕跡。我還是和老劉在門口抽煙,說實話,比起前面的事我更加對如何掌握抽煙更在意。看著老劉抽煙時享受的神情,我開始覺得,做成一件事情絕非一朝一夕,哪怕是抽煙。接過老劉的煙抽了一口,狼狽不堪地嗆了好一會兒,關于人類抽煙的秘密,我還需要花時間去感受。

還有一個小時就下班了,老劉洗了把臉,提前就準備好了下班該有的狀態。他老是說,人早上起來洗臉是為了上班,下班了總要洗把臉吧!他有個包,上班時裹在衣服里放在衣帽間下班了就又會帶在身上,無論歲月這個習慣都不會改變。包里也從不放物品,他舍不得,因為怕沒有了自己的位置。送包的人正是他已經喜歡了幾十年的女人,啥時候送的,我不得而知,想想那時候我還沒出生吧!

我們蹲在門口,等待著下班來臨,誰都不希望在快下班的時候來一個去另外一個世界的人。就當時間停留在八點一刻,石頭路邊的拐角處一輛黑色面包車闖了出來。老劉眼花,他說那只是黑影,是今天燒掉的人的回影。人是死了化成灰了,但生前沒留意的都會在死后回來再看一眼。我當然不信這些,我看到了那就是一支隊伍。那里面裝的什么,沒有我們兩更清楚的了。隨著它越來越近,老劉這次信了,和我默契地站了起來,神情肅穆。黑色面包車的車門被緩緩打開,一副幾乎完美的壽材小心翼翼地落到了人群的手上,他們抬著向我們走來,兩邊的女人再怎么哭這時候都是靜的。接下來的一切都交給我和老劉,我倆在尸體的肚子上照常開了個口子,緊接著,一步步的將他連同自己的床送進了發著光的地方,他本應該安靜的走開,然而尸體卻爆開了,那里漸漸的吞噬了全部。

我們出來以后,兩個女人相互挽著胳膊哭泣,眼淚像風中的雨滴四處亂賤,盡情地哭吧!也許這一輩子還沒為他這樣哭過,可能只有死亡才會收到別人的淚水和嘆息,活著是為了等待這一刻的到來。

老劉是個對死亡問東問西的人,一直在一旁安慰著婦女,而我在不遠處抽著煙,過了一會兒,婦女被別人攙扶著上了車。老劉走了過來,我們兩鎖好門,一起走在路上,他自言自語的說著些什么,我疑惑不解地問:

“你說啥呢?”

“唉!這先生本還可以再活些日子的……”

“什么意思?”

“你知道嗎,那女的說了,要不是有人在醫院撞了里面那位的輪椅,說不定他還能活些日子!”

后來我回到家里,路上我一句話也不敢說。靜靜地等待著上帝對我審判;審判一個對死亡如此之近的家伙。別人的死亡都與我息息相關,更別提我的家人了。身邊仿佛圍繞著那些死去的靈魂,沒有整齊劃一的列隊,床頭一個床尾一個,床上還有一個;地上一個頂上一個,窗戶邊上還藏著一個。他們本可以對我為所欲為,動動手指來把我撕碎,將所有的苦難發泄在我的身上。然而這一切都沒有,他們只是對我哭,哭泣聲穿不過這面看似密不透風的墻,所有的聲音都匯聚在這間屋子,我身處在被已死去的靈魂瓜分的邊緣,如果這一切是真的倒也不錯,我只需要輕悄悄的躺著,就可以把虧欠全部還給他們,那時我便得到了死亡之外的永生。

我目光呆滯,想干點什么?冰箱倒是有幾天沒有打開過了,不知道里面還有什么?我走了過去輕輕地打開,房間里填滿了冰箱門打開的那一瞬間的聲音。我朝里看去,除了一只蒼蠅凍死在里面,其余什么也沒有。它是死的,可我還是小心翼翼地掐了過來,把它放到嘴里咀嚼,結果死了的東西什么味道也沒有,就不知道蛋白質還會不會比活著的時候少,總之沒有任何感覺。這時候老劉打來了電話,一個六十歲的老人很難興高采烈地去歡呼,即使內心波濤洶涌,被年華走過的身體、那些遲鈍與僵硬早已榨干了激情,他平靜如水地跟我說:

“余生,看手機!”

我的手機在哪兒?我自己都不知道。手摸摸口袋,頭伸進沙發底下,里面黑、黑得可怕,我打開手電筒向里面照去,原來自己差一點就變成了一個傻子,那束光是從手機上落到對面墻上的。

“我該怎么做?”手機停留在開始的界面,老劉跟我說:

“今天開獎,看彩票。”

老劉不說我都快要把這事給忘了,還天真的以為自己是一個從來不買彩票的人。我照他說的做了,然而還不如不看,幾個數字一個也沒對上。老劉問我:

“怎么樣,中了沒?”

“沒有,你呢?”

“我全中了。”

從老劉的語氣里,聽不出這是一個人中了幾百萬時該有的樣子。

“感覺跟沒中一樣,”我說。

“余生,如果它早幾十年來臨的話,我所有的激情都將毫無保留的獻給它。”他說,“明天抽空給我看套房吧?”

說實話,如果早些來臨我也會毫無保留地為他歡呼。

“好,”我肯定的回答。

那天中午,是我見到一年里天氣最好的一次。微風拂面陽光溫和,樹葉上滲透著陽光撒下來的光輝,那時候它亮的像一面鏡子。我看到老劉從商店里走了出來,手里拿著兩包不一樣的煙。他走到我跟前,將一包中華塞到我的口袋里,自己還是抽原來的那一種。我問他有錢了為什么不抽這個,他說煙都是一個味。我不信,便從他的煙盒里抽出一支,點燃抽了一口;又抽出一支我的,點然抽了一口,好像正如老劉所說煙都是一個味兒。于是我便不再糾結這個問題,跟他走進一家中介公司。前臺小伙見我們走了進來,他的表情,就像許久未見過下雪的南方人一樣,一見著雪,便不再想起那些令自己心煩意亂的瑣碎之事,壓抑著的笑容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釋放。一種與生俱來的面部神情,“轟!”的一下子占據了所有可傳遞信息的空間。小伙就是帶著這樣的姿態走過來清切地跟我和老劉握了手,他蓄力,準備大顯身手卻被老劉一句話搶在了前頭。

“旁邊這家賣墓地的關門了嗎?”老劉說。

我看著老劉,他的那顆心再也泛不起以往的熱情了,那一雙眼神有著我從未見到過的肯定和堅決,那副老態龍鐘的身軀既讓人感到可憐也無可奈何。有些人注定留不住的,放他離開也許是最好的禮貌,既然這輩子過得風雨飄搖,那不如在死后得到晴天。

中介小伙僵住了,尷尬的場面使他做出了抓耳撓腮的動作,幸虧我們不是正兒八經買房的,要不然一定會因為他不專業的舉動而選擇他身后那一位。

“可能出去做推銷去了吧?”小伙勉強地說。

從中介公司出來后,老劉不愿意去前面那一家,就蹲在這家門口抽著煙。他跟我說話時臉上仍帶著笑容,時不時會盯著門口那一排樹上的一兩片葉子,葉子時而隨風而動,老劉時而眨眨眼。常年與死人打交道的我,看到了死亡之前的寧靜,就想黎明之前最黑暗的那一剎那。老劉離死不遠了,我什么也做不了,也不想做。賣墓地的店家還沒回來,我平靜地看著一個買墓地的人死在那里。

老劉死在了第四支煙抽凈的時候,斷掉的煙頭在他大腿上燒了一個洞,那是證明自己活過的最好作證。后面的事我都替他做了主,親手將他燒了個干凈,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因為我的手法而生氣,至少我聽見了死亡的身軀沒有在烈焰中掙扎,他走的一帆風順!

老劉死后,我偷偷來到女人窗前將老劉所有的錢通通扔了進去。舉行葬禮那天,說是葬禮,倒不如說是一個朋友哄個老頭睡覺。公墓里面沒有哭聲、沒有哀嚎,有的只有是外面沒有的寧靜。我倒希望世上沒有輪回,這是我唯一為老劉祈禱的。

我走出墓地需要好長時間,事實上我踩得每一處腳印,都是極度輕巧,得到安息的人不希望活著的足跡打擾。天氣很熱,這里涼快的像另一個世界。

我回了家,我能干什么呢?忘記了是什么時候睡的覺,躺在沙發上睡到了又一個天明。當我緩緩睜開眼睛,那束該死的光正在我不醒人事時照在我的臉上,眼睛被刺的很疼,于是我又輕輕的拉上了。當我閉著眼,看見的全是黑夜。我無法睡去,因為睡醒的人就算把眼睛縫上依舊沒有辦法讓時間在一場夢里悄然縱逝。就在這無群無盡的黑暗里,我仿佛感受到了時間的溫度,在每分每秒的過程中,我親眼看見了上班的鬧鐘響起。好像又是新的一天,昨天發生了什么,仔細想想好像也沒什么,無非又死了個人而已。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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