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偃月這樣說完，他沒有再追問。

“你有名字嗎？”

“名字？我沒有。”

“那我該怎么稱呼你呢？”

“隨便你吧。”

“...那怎么行。”

“我應該也活不了多久了。”

“為什么這么說？”

“我能感覺到，我大概只能活半年了。”

半年。

這個時間讓溫偃月想起來了什么。

她當初成了了姬牽的弟子后，也就是稷下學宮眾多弟子中的一個了。

姬嘉辰告訴她，雖然姬牽收了她為徒，但是星曜宮的名冊上沒有她的名字。她可以因為姬牽的緣故住在星曜宮，不過如果想要上星曜宮的名冊，得通過稷下學宮的大考后，被星圖選中，成為星君才行。

那時候的溫偃月根本不在乎什么星君不星君的，她滿心滿眼的都是想要學那招春雷。

“好了，我不想當什么星君，也不在乎在不在名冊上。”溫偃月摩拳擦掌的躍躍欲試。

姬嘉辰也不繼續嘮叨，他的雙眼還覆蓋著白綾，他眼睛還沒有好。

“我想先試試你的基礎。”

說著，姬嘉辰就出手了。

很快，姬嘉辰就發現了她的問題。

“你沒有正經的修行過嗎？”

被看不見的姬嘉辰打敗，溫偃月覺得面上無光，撇撇嘴，“我們家沒有人修行。”

姬嘉辰一怔，他本以為溫偃月是哪家方外之地，不出世的世家弟子。

“那你怎么...”

“那些都是我看書學的。”溫偃月擺擺手，張了張嘴，又閉上，但是想到什么還是張開了嘴，“其實我是離家出走來著。”

“我覺得我天賦異稟肯定能在玄門有所作為，于是留下一封書信，就走了。”溫偃月說著說著就悄悄紅了脖子。

還說什么天賦異稟，這不就被打敗了嗎？

剛輸完，說這話真是不好意思。

“那你的家人不擔心嗎？”姬嘉辰有些手足無措。

“那個啊，無所謂的。”溫偃月攤開手，“我家離家出走的人太多了，所以導致我家里常年沒有幾口人。”

“可能上梁不正下梁歪吧。”

“什么？”

“我爹我娘據說就是生下我之后，離家出走了。”

姬嘉辰沉吟一下，“他們這種情況應該叫云游四方吧？”

“啊？”溫偃月傻眼，“你確定留下一個三歲的我和十歲的我哥在家，再也不回來，叫云游四方？”

“據我哥說，他們當時甚至連米和錢都沒留下！”

“呃...”從小是孤兒被師父撿回來帶大的姬嘉辰見慣了稷下學宮的各種父母，但是溫偃月這種確實第一次見。

“你還有個哥哥？”姬嘉辰試圖換一個話題。

“啊，他也離家出走過，就在我七歲那年吧。也是米和錢都沒給我留下。不過他最后夾著尾巴灰溜溜的跑回來了。嘴上還說著什么，無情不似多情苦。”溫偃月說到最后時，口中的幸災樂禍一點都不隱藏。

姬嘉辰尷尬的不知道該怎么說，“想來你哥哥經歷了許多。”

溫偃月伸個懶腰，慵懶的說道，“經歷個屁，就是受情傷了吧。我話本子上見的多了。”

“你看過很多書？”姬嘉辰干咳兩聲想要跳過這個話題。

“我家別的沒有，就書多，很多很多的書。”

“我許多東西都是從書上學的。”

溫偃月雙眼亮晶晶，看上去很自得。

確實很厲害，姬嘉辰想，她沒有人指導，光憑書籍就能這樣，確實很厲害。

“不過你沒有正經修行，體內濁氣盛，元素雜，不利于今后的修行。這種情況也不適合學習劍法。”

溫偃月拉長臉。

“先從正式修行開始吧。”姬嘉辰微微笑，“不難的。對你來說應該很簡單。”

“行吧行吧。”溫偃月認命的點頭，“等我學了劍法，我一定能打敗你。”

小姑娘還記得剛剛輸了的事情。

真的是很有好勝心啊。

“好，我等著你。”

姬嘉辰耐心的告訴她，“可以先去稷下學宮測天資，看你和金木水火土雷風冰八元素，哪個更親和。”

“那我要是都很親和呢？”少女總是說著這樣聽上去狂妄自大的話。

姬嘉辰無奈，但是他沒有糾正，他只回答道，“那你就可以隨意選擇。”

后來的事實也證明，她確實都挺親和的。

不過，等她開始正式修行之后，他卻消失不見了。

她后來聽說，他是去歷劫，繼承星命了。

溫偃月記得很清楚，姬嘉辰當初就是消失了半年。

半年。

溫偃月低頭看著這個街頭流浪的乞兒，渾身破破爛爛，臟兮兮的臉上只有雙眼清澈。

難道這就是師兄去歷劫的情形？

回想起平日里姬嘉辰的模樣，與現在面前這少年判若兩人。

溫偃月心里不是滋味。

“你怎么知道自己活不長了？”溫偃月放緩了聲音。

“感覺。”他手指指天，“它給我的感覺。”

“小叫花子發什么瘋！”半桶葷腥骯臟的潲水潑到他的身邊。

他挨著墻，墻上墻下，地上地下都是早已經干涸了的，污漬。

那人哼著小曲兒，打斷了小乞兒的自言自語之后，得意的回身。

他明明什么也沒得到，只是欺負了一個什么也沒有的小乞兒，為什么這么得意。

溫偃月忽然就想去嚇嚇他。

說干就干，溫偃月起身，“你別怕，我去幫你教訓他！”

他坐起身，想要拉住什么，卻想到自己碰不到她，于是出聲道，“你別去。”

“你別怕！人善被人欺，我...”

“我腿有些疼，你能留下來陪陪我嗎？”

少年的聲音里全是懇求。

溫偃月遲疑。

她看看那個作怪的人，又看看少年靠墻的模樣。

她到底還是走到了少年身邊。

“你的腿怎么了？”

溫偃月想要看看少年的腿，手指卻直直穿過少年的腿。

他像是知道她要做什么，他主動的挽起自己的褲腳。

“好像爛掉了。”

他清澈的眼仁盯著小腿處腐爛的肉。

溫偃月呼吸幾乎一滯。

小腿翻紅的肉就那樣暴露在空氣中，周遭干涸了的血已經變成了黑色。

溫偃月想，如果她還有嗅覺，恐怕還能聞到腐朽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