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哪里是讓杜世滿有參與感？明明是朱高煦眼瞅著自己兒子隨口胡謅說得痛快，于是忍不住自己也幫著想個借口出來，讓自己有點兒參與感。

不過最有參與感的不是老朱家這對兒無良父子，而是漢王府的管事錢貴。作為從安南購買糧食的執(zhí)行者，錢貴的參與度無人可比。而錢貴也十分優(yōu)秀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務(wù)。第一次交易了拿不出手的五六十輛白銀，不過隔了兩個月的時間，第二批糧食便從安南運到了大明，堆在了漢王府的庫房里面。

交易的時間是永樂二年臘月二十。一口唾沫一口釘，杜世滿和錢貴都沒有失期。而等這批糧食運回云南城的時候，已經(jīng)是永樂三年的正月初五了。

錢貴和孫杲為了這批糧食，連年都是在路上過的。不過他們兩個帶著漢王府的親兵、云南本地招募的腳夫船夫，一次就給漢王府運來了三千石糧食。

“帶去的銀子沒花完。”錢貴跟朱高煦道，“兩千兩銀子，加上附帶的部分瓷器、絲綢，花了只有一小半。而且杜世滿更喜歡絲綢和瓷器。銀子雖然也很喜歡，但也是先把瓷器和絲綢交易完之后才用銀子補(bǔ)得差價。”

“很正常。”朱高煦這個大老粗都聽得明白，“瓷器絲綢這東西也就是咱們看著尋常，藩屬國沒有不把這些當(dāng)成寶貝的。他得了這些瓷器絲綢，轉(zhuǎn)手在安南國內(nèi)一賣，比直接要銀子換得更多。他當(dāng)然要瓷器和絲綢。”

“還有就是兵刃鎧甲的事情。”錢貴從懷里面摸出一個冊子來，面色古怪道，“小人和杜世滿一說王爺讓他自己計算需要多少兵刃鎧甲，杜世滿十分高興。原本是要交易完當(dāng)天便回返的，沒想到杜世滿硬是將我們又留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將這個交給了小人。”

朱高煦便接過那冊子，沒想到竟然還用火漆封了口。朱高煦粗暴地將火漆剔掉，打開一看，忍不住笑出聲來，道：“娘的，這小子還真敢往自己臉上貼金啊！這哪里是什么單子，這是杜世滿寫給陛下的奏疏！要兵刃鎧甲都是小事情，說得最多的是拍馬屁！”

錢貴和孫杲一聽便笑出聲來：這杜世滿，還真的以為他們家王爺會將他寫的這東西送呈大明皇帝陛下御覽呢！

“咦？不對！”朱高煦原本還帶著看笑話的心思看著這冊子，忽然之間神情一變，居然猛地直起身來，失聲道，“安南陳氏王族已經(jīng)被黎氏屠戮殆盡，黎氏父子篡位奪權(quán)，僭稱皇帝！”

朱瞻壑和朱瞻圻兩個小的此時就在堂中。聽聞朱高煦此言，朱瞻壑并不明白到底什么意思，朱瞻圻卻猛然站起身來，湊到朱高煦身后，探著腦袋去看朱高煦手中的東西。

果然，這冊子中在最后寫道：“外臣蒙天之幸，得見漢王府屬官，得呈妄言于天子御前，忐忑萬分，不知所言。唯以忠心赤膽，報天朝陛下隆恩。安南權(quán)臣黎氏，盡誅先王室陳氏子孫，僭稱安南皇帝，隱而不報天朝圣前。臣雖外邦小臣，亦知忠義何解。黎氏父子所為，天人共憤。臣欲引兵誅賊，奈何力薄。唯以安南實情上報天子知曉。”

黎氏父子干掉陳氏，自立為帝，對于大明這個宗主國那是百般隱瞞。哪怕是朝貢，也依然是以陳氏的名義對大明朝貢。朱瞻圻倒是知道這會兒的安南已經(jīng)不是陳朝安南，而是胡朝安南了——黎季犛登基后恢復(fù)了本來的姓氏胡姓，所以這會兒的安南被稱作胡朝——但卻沒想到作為安南地方經(jīng)略使，杜世滿居然將安南的秘密盡數(shù)相告！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安南本就是一個擅長以下克上的國家嘛。這會兒安南前王族陳氏明面上的子弟已經(jīng)被屠戮一空，黎家父子謀朝篡位僭稱皇帝。杜世滿作為安南將軍，有心殺賊無力回天，不過抓住了機(jī)會將此時安南的實情告訴了宗主國大明皇帝陛下。那大明會是什么反應(yīng)？那首先肯定是對黎氏父子的不滿啊！要是大明給力點兒，直接發(fā)兵將黎家父子給做了，那應(yīng)該冊封誰為新的安南國王呢？前王室已經(jīng)沒人了，對大明這個宗主國忠心耿耿的杜大將軍是不是一個很好的人選？

就算，就算大明不太想直接插手藩屬國的事情，但黎氏父子謀朝篡位是事實吧？只要是大明支援的武器到了，他杜大將軍揭竿而起、聚眾而呼，帶頭反抗黎家對安南的統(tǒng)治。看這幾年安南上下對黎家父子的態(tài)度，起兵干掉黎家的可能還是很大的。到了那時候，作為第一個向大明匯報黎家父子惡行的人、第一個站起來反抗黎家父子統(tǒng)治的人、與大明漢王爺有交情的安南人，是不是會在大明那邊有點兒分量了？若是他杜世滿勉為其難做了安南國王，大明難道還有更好的選擇？

所以杜世滿拉到了大明漢王爺?shù)慕磺椋ⅠR反水安南將黎家父子的秘密向大明告發(fā)是很正常的操作。

不過想來杜大將軍沒想到的是，大明和安南之戰(zhàn)之后，因為黎家父子將陳氏屠戮一空，大明想重立安南國王找不到人，于是直接便將安南變成交趾布政使司了。

“怪不得！”朱高煦恨聲道，“怪不得這兩年安南這般不老實，對占城下手、對緬甸下手，最大膽的居然還敢對大明下手！原來不聲不響就換了人了！”

“小子，這么一來，杜世滿寫的這東西就不得不送到應(yīng)天去了。”朱高煦對朱瞻圻道。

確實。如果只是要兵刃鎧甲的清單，那是朱高煦在逗著杜世滿玩，反正也沒真的準(zhǔn)備給他什么兵刃鎧甲，無所謂的事情。但現(xiàn)如今杜世滿將這安南秘密和盤托出，那就不得不送到應(yīng)天，讓朱棣陛下御覽了。

“送唄。”朱瞻圻理所當(dāng)然地點頭，“您給皇爺爺也上個奏疏，將為何會有武器清單一事老老實實解釋清楚就好。況且，皇爺爺肯定會對安南黎家父子的事情感到十分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