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灑在張育臉上，把他的頭發淋得透濕，天空果然還是束縛不了烏云，它在穹頂之上肆意的展現著自己的偉力，雷鳴電閃就是在宣布著它的到來。

一聲聲槍響伴隨著咆哮的雷鳴在喧雜的黑夜回應著人群的竄動，張育的槍法很好，路山彥把他教的很好，代表混血種的黃金瞳在風雨中閃亮。

張育擦了擦臉上的血，地上趴著的死侍胸口被大口徑左輪開了一個大洞，這把左輪能狩獵獅子，看起來酋長真的沒有開玩笑，抬手又是一槍，頭如西瓜般炸開，墻頭的煙灰大炮朝著更遠處的死侍發射，巨大的爆炸濺起泥土和殘肢。

抖開轉輪，六發冒著硝煙的彈殼隨手甩出，落在地上散發白色汞蒸汽，足以威脅龍類生命的銀汞也在侵蝕著張育的身體，這對張育來說是個糟糕的消息，但對龍類更糟糕。

快速更換彈夾，張育收起槍，子彈已經無法威脅如同海浪般涌上來的敵人了，遠方的吟唱已經進入高潮，他們在呼喚著他們躺在地窖任人解剖的王，它們用言靈創造者一個極其完整、可怕的煉金術。

血液涌動在血管里，張育捂著頭，嘴巴一張一合，那是一種人類無法明白的語言，無窮的力量和訊息片段隨著張育的吟唱被強硬地塞進他這具肉體里，龐大似海洋的知識在腦海里翻滾！

言靈，混血種竊取龍類力量的最終成果之一，空氣中的火元素在他的命令中爆發力量，在這個四面八方都是雨的曠野，如同白晝的光在下一刻照亮黑暗，明銳的火焰在雨中貪婪的舔舐著周圍的一切，將企圖靠近張育的一切生物都燃燒殆盡，留下古銅色的焦骨。

“哈...哈...”張育喘著粗氣，使用言靈命令火元素的代價或許就是自己的體力，但他還不能休息，那還未蘇醒的王依舊躺在酒窖，敵人的煉金術已經完成了，這些死侍只不過是大餐前的開胃小菜，用來拖延時間的雜兵。

不過還好，張育早就在酒窖里埋好了黑火藥，可能高貴的龍王也沒想到，在他們沉睡的時間里，世界早就在人類科技的推動下變得如此強大吧。

“調整炮口位置，瞄準酒窖?！睆堄罩桓邷責耐t的左輪，在黑暗里對著墻上的煙灰喊道。

煙灰愣了一下，一瞬間他分不清那是不是張育，那個臉上總是笑嘻嘻，總是很有禮貌，帶著中國人特有謙遜的少年在此刻變得如同一位暴君，聲音冰冷強硬得如同鋼鐵。

“好?！睙熁掖蛄藗€寒顫，轉動克伯虜炮，重新填裝刻滿古老龍文的炮彈，這種炮彈是特制的，表面雕刻的龍文暗藏言靈之力，內部是銀汞溶劑，這是對龍類的武器。

張育跳上墻頭，提起重戟，沖向地窖。

地窖內，梅涅克提著亞特坎長刀警惕的看著不知名的角落，靠在五厘米后的鐵門上，滾燙的血漿在解剖臺上流淌，地窖頂上也有血滴慢慢墜落，散落滿地的素描紙和衣袍都變成血紅色，那些肢體讓人不敢和人體聯系到一起。

張育大喊敵襲時，他本想著去支援，沒想到地窖發出凄厲的喊叫，解剖副手的昂熱一身血的跑了出來，大喊著初代種蘇醒便昏迷過去，被路山彥抬走。

昂熱昏迷，張育和煙灰在城墻上抵御敵襲，路山彥負責保護老秘黨那三個老頭子，酋長和老虎在地窖門外。

早知道聽小育的話多吸收點人手了，梅涅克心里想著，臉上卻是微笑。

算算時間酋長和老虎應該把大炮對準門口了吧，他們手里還有來福銃，塞滿了特制彈藥，就算自己死了，他們也能用武器埋葬這位龍王了，更別提酒窖下埋藏的黑索金炸彈了，足夠將整個地窖夷為平地，任何生物都會在他的爆炸中化為灰燼。

只是可惜酒窖里的葡萄酒了。

梅涅克貪婪的吸食著好聞的木頭香味和濃郁的酒香，從他祖父輩開始珍藏的美酒現在卻被血腥味污染的不成樣子，他有些憤怒，手中的長刀跳動著微藍色的微光。

屏息凝神，梅涅克找到黑暗里那異樣的呼吸了，就在他面前，某種力量影響了他的視野和判斷，隨即旋身怒斬，兇狠的刀式難以防御，梅涅克全力之下甚至可以斬斷鋼鐵！

只是刀身碰撞濺起火星，梅涅克這才看清楚對手了，一位面無表情的中國男孩，他的手上身上覆蓋著鐵青色的鱗片。

從未遇到的敵人讓梅涅克失手了，男孩赤身裸體，全身上下居然和正常人無異，甚至帶著一股神圣的氣息，在煤油燈下仿佛神明，一晃眼的失神，梅涅克暗道不妙。

巨力從腹部傳來，巨大的力量似乎打碎了他的內臟，梅涅克吐出鮮血，持刀半跪在地上。

男孩沒有繼續攻擊，反而著看著鐵門，隨后，就是一拳，鐵門發出哀嚎的嘶鳴，肉體和鋼鐵的碰撞聲讓門外樓梯處的酋長和老虎不由的捂住耳朵。

敵人比他們想象中的還要強大，鐵門在碰撞聲中變形，墻身開裂，鐵門或許還能堅持，但墻不行了，龜裂的速度遠超意料。

酋長和老虎對視一眼，達成一致，老虎蹲下，酋長直立，兩把散銃瞄準大門，又在大門倒下后同時開火，錐形的銀沙彈幕從上到下覆蓋了整個入口，沒有死角，任何生物都逃不過這樣的彈幕。

火光之后，在倆人驚訝的注視下，男孩依舊站立著，背后張開的骨翼像是牢籠，上面嵌滿銀彈，發出刺眼的微光，鮮血淋漓的男孩發出痛苦的哀嚎，身后，梅涅克已將長刀捅入鱗片縫隙中，死死握緊。

男孩猛然張開骨翼，巨大的力量把梅涅克震飛出去，連同骨膜上的銀彈。

“梅涅克，通知他們！”酋長大喊，猛然將梅涅克推出地窖樓梯，克伯虜炮里裝填好了銀質彈頭，地窖內的黑索金炸彈才是能讓敵人收到致命傷害的武器。

老虎默默的填充好散銃，對著男孩開火，為老虎開炮爭取時間。

梅涅克持刀強撐起身子轉身狂奔，他知道酋長給他掩護的代價，已經有傷亡了，他不能讓錯誤繼續，必須呼叫同伴將這位初代種殺死在這里。

他聽到了身后發出的巨大轟鳴，可是他沒有時間悲傷，抹去臉上雨水和淚水。

不是他印象里那種毀天滅地的黑索金爆炸，只是單純的炮聲，他們失敗了。

路山彥站在他面前，點了點頭，從他的眼睛里明白了一切，堅定的點了點頭，提著兩把大口徑左輪站在雨中，甩頭拋掉頭上的紳士帽，那根漆黑的長辮上束著紅繩，在夜里的風中肆意地飛揚。

從敵襲到初代種蘇醒，一切發生的太快，快到他們來不及反應，不過沒問題，秘黨就是為了屠龍存在的。

路山彥的雙槍在黑夜里綻放，張育看見那位名為李霧月的龍王站在地窖門口，默默地站著，沒有說話，沒有動作，肌肉涌動，傷口張合，純白的子彈被擠出，帶著黑色的污血，屬于他的領域在不斷擴張著，他的身旁張育甚至沒辦法調動火元素。

路山彥看到張育臉色一變，他那可憐的老鄉可能還不知道現在的情況，梅涅克早已抱著長刀昏死過去。

“走！快走！不要靠近這里！”他大聲喊著，眼睛死死盯著李霧月的方向，他不敢喊出張育的名字，眼前的敵人比想象中的難對付，祂更有智慧，咬牙透支體力催動言靈·鐮鼬沖向李霧月，銀色的左輪死死盯著那位君王。

“我的兄弟，是你嗎？”

路山彥臉色一驚，這是李霧月的聲音，清冷不帶溫度的話語居然讓他聽出了驚喜。

“不，你不是我的兄弟，我真是一個人太久了，居然會認錯人?！?

李霧月自言自語著，沒人看到他嘴角柔和的笑意重新恢復冰冷。

“我肯定不是你兄弟啊，我是路山彥的兄弟，我是梅涅克的兄弟，我是秘黨的成員，我是屠龍者?！?

張育的聲音穿過黑暗，高昂的火焰奮力燃燒，沉睡在空氣中的火元素被他喚醒，憤怒、仇恨、懊悔，組成了新的情緒，暴戾的復仇。

不滅的離火纏繞拉風的雙刃方天戟，灼熱的空氣點燃破破爛爛的衣服，隨著張育揮動重戟，化作星星點點，在暴雨中閃耀著，如同太陽般耀眼。

李霧月呼嘯著雙翼不躲不閃，發出嘶號沖向張育，一往無前，風馳電掣，兩者沖破雨幕，看不見的領域碰撞在一起，巨大的音爆聲中，兩頭怪物廝殺在一起。

張育強忍內臟劇烈搖晃的劇痛，持戟反戳，卻被李霧月死死靠在身旁，長柄武器最怕的貼身，一貼身十力發揮不了一力，被利爪狠狠插進胸膛，吃痛間張育揮擊反手，最簡單的章法，劈，千鈞力砸向李霧月，被后者抬起布滿鱗片的手臂擋下，發出金石相撞的碰撞聲。

怎可能擋住這下呢，巨力打碎鱗片，李霧月抽出利爪在冷哼聲中被擊退，咆哮著的火焰順著傷口舔舐著龍類的血肉，又被祂抬手熄滅。

“你不是我認識的任何一位龍王，你是誰？”聲音威嚴又寂寞，稚嫩的臉龐上如同巨燈的眼睛耀眼奪目，張育看不清他的臉，被龍血強化的身體正在愈合，胸口深不見底的傷口消失不見，肌肉蠕動間像是被巨力捏在一起。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不過你問我是誰的話，我是張育?！睆堄站o重戟，這個戰場還有底牌，一直沒出現的鬼姐和墻頭上的煙灰，還有那顆沒引爆的黑索金炸彈。

哪怕明牌也有路山彥的雙槍和梅涅克，優勢一直在混血種這邊，哪怕有千年記憶和知識的龍王，此刻也不過是個剛剛蘇醒還沒恢復力量的家伙罷了。

鬼姐手里有一顆賢者之石做成的子彈，不屬于四大龍王的范圍，那是獨屬于精神的力量，只需要一顆，就能擊殺龍王，人類啊，在科技的時代默默前行了千年，這是屬于智慧和意志的力量。

張育丟下重戟，身體出現異化，赤紅的鱗片從他皮膚下涌出，眼睛里閃耀如同熔漿般的赤金色，他朝戰場邊緣的人點了點頭，怪物般的戰斗讓人沒辦法靠近。

淺黃色的光四射在周圍，過量而強熱的空氣將妄圖靠近張育的雨水化為蒸汽，李霧月巨大的膜翼展開，將暴雨逆流，高高飛起，攜帶著風暴如同炮彈般沖向張育，利爪，火焰，狂風，蒸汽重新回歸，在凄厲的嘶號聲中，兩人抱在一起，像是親密的兄弟，又像是刻薄的敵人，仔細看，李霧月的利爪穿過張育胸膛，死死捏住他的心臟，卻被張育用肌肉肋骨做的捕獸夾卡住。

煙灰顫抖著點火，炮彈精確無誤的在兩人間爆炸，那太古的吟唱從炮彈上傳出，富含銀離子的汞高速揮發，血肉在金屬原子中化為血霧，兩人還是沒有放手，火藥學的偉力還是差了一些。

“你比我想象的要能活一點。”張育吐出嘴里的鮮血，血液從腐蝕的傷口里涌出，像是涌出地面的泉水，血液流入大地，開始燃燒，心臟瘋狂跳動，密集的跳動聲像是在打鼓。

一聲聲槍響穿過莊園，張育抬頭，另外一伙死侍踏入莊園了，路山彥在開槍反擊，鬼姐在掩護路山彥，或許他們早就潛伏在周圍很久了，等待著他們的龍王大發神威殺死所有人。

李霧月丟開張育，呆呆的看著右臂，插入張育心膛的手被火焰燒的干干凈凈，他自嘲的笑了笑，作為一名龍王，他不能容忍自己的軟弱，更不會逃避，哪怕自己虛弱到了極點。

鬼是沒辦法開槍了，張育抓住李霧月，勾住他的脖子，也許他們真的是兄弟，動作像極了課間休息的哥們，勾肩搭背的走向廁所。

血液在每一個腳步上流淌燃燒，步步生蓮，他們走到了地窖上，上一枚炮彈炸塌了地窖入口，沒關系，火焰隨著血液流入地下，黑索金炸彈被引燃。

“勝負已分?！睆堄⑿χ粗铎F月，后者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抽不出手來，他已經虛弱到王域都沒辦法展開了。

“我叫李霧月?！崩铎F月對著張育輕聲說道，“黑王尼格霍德的蘇醒是必然的。”

路山彥丟下雙槍，拖著鬼和梅涅克狂奔，身后忽然有太陽般的光閃過，伴隨著震耳欲聾的轟鳴，整個庭院的地面都被火光撕開，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間被火焰吞噬。

不知過了多久，路山彥睜開雙眼，曾經輝煌的卡塞爾莊園只剩下地面上的殘垣斷壁。

還有一顆燃燒著火焰的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