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將‘長生訣’傳授給胥紹之后，秦觀便一直在默默觀察他的修為進展。

而他亦是如當初的南宮素錦一樣，幾日過后都未能煉氣成功，不過興致絲毫不減，每日幾乎都是廢寢忘食的所修煉。

秦觀能理解老胥的焦急心情，畢竟是在與天爭命，留給他的時間或許已經不多了。

而‘長生訣’至多只能修煉至筑基境，筑基過后便需要更換‘九轉長生訣’才能進一步提升筑基境的修為，這也是秦觀選擇傳授此功法的原因之一，即使胥紹真能成功筑基，對他也構不成威脅。

除非胥紹的修煉進展比曾經的自己還快，那么秦觀才會考慮出手將其抹殺。

畢竟人心復雜，在能控制事態發展的情況之下，秦觀絕不容許能威脅自己一家老小的力量所萌芽。

不過目前來看，秦觀覺得自己大概是多慮了，自己曾經一日煉氣成功的修為進度，或許很難再被復刻。

胥紹也絕無可能是在藏拙，即使他有這個心智，也斷然沒這個時間了，畢竟歲月不等人，七十三歲了才開始修煉卻還藏拙，很有可能直接把自己給玩死。

但秦觀也并未松懈，仍然時常觀察胥紹的修煉進展。

……

數日后。

這一日，林遠才突然登門來訪，長吁短嘆地向秦觀告知了其父林梁年的死訊。

雖然林梁年走之前精神萎靡，飽受癔癥折磨，但勉強算是壽終正寢，也算是一樁喜喪。

得知此消息，秦觀先是有些恍惚，隨后不禁心生感慨，又多了幾分對于生命的感悟。

想當年初到云崖村之時，自己與那林梁年還有過一番勾心斗角，如今一晃眼，卻已是天人永隔。

這世上的絕大多數人和物，最終都至多不過百載歲月便會歸塵歸土，在這浩瀚無情的天地面前，不過只是瞬息一剎。

而在林梁年的葬禮正式開辦的這一日，看在八年同村之情的份上，秦觀還是親自去了一趟，也久違的見到了楚皇白灝。

有些滑稽的是，許是被主家所安排的，白灝的頭頂也戴上了一塊白巾孝帕，正神色麻木地跟著林家人一塊兒忙前忙后，招待來賓，不時便會被一些長工或是丫鬟使喚去做事，而在面對林遠才等家族掌權人之時，白灝竟也學會了諂笑討好。

看來在這五年時間里，老白的身上一定發生了許多可悲可嘆的心酸往事。

雖然朝廷上下都從未停止過尋找先皇白灝，可云崖村到底是太偏僻了些，再加上秦觀當年也沒有留下任何關于方向的線索，他的那些臣子們想找到他，無異于是在大海撈針。

況且白灝還是被秦觀飛掠所擄走的，人們可能都會懷疑是被天宮神仙所降罪，找不到人也正常。

不多時，白灝似乎也察覺到了秦觀的目光，便扭過頭來與他對視了一眼，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

在沒有人認識自己的情況下，白灝還能為了更好的生存而去忍辱負重。

可此時被秦觀親眼看著，白灝忽然感覺雙腿變得猶如灌了鉛一般沉重，臉上討好的諂笑也緩緩收了回去，仿佛化成了一塊木頭，直愣愣地立在林家宅院之中，放下了手中所有的事物，沒一會兒就惹來旁人動手推搡，指責詢問于他。

沒法，白灝只得繼續干活兒，他一邊向旁人賠罪，一邊繼續忙碌起來，不再向秦觀多看一眼。

秦觀笑了笑，也沒打算給白灝留點兒體面，就這么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忙碌干活，看著這位昔日的一國之君，如今卻是戴著孝帕在為一名鄉野小地主的喪事所忙碌。

林梁年的喪事將會連續操辦七日，不過秦觀在傍晚吃了正席之后便回了，如今的他能親臨現場就已是給了林家莫大的面子，林家也沒人敢奢望他能繼續多待。

而深夜寅時左右，有十幾名炎幫之人忽然來訪了云崖村，在村里挨家挨戶的敲門賣鹽。

雖然這些人都長得兇神惡煞，且都持有刀劍兵刃，但行事倒是有規有矩，非但沒有強買強賣，價格還十分公道，比起往日竟是要便宜了三成，且還親自送鹽上門，村民們紛紛既畏又喜的屯買私鹽，深夜被這些人擾了清眠也不覺惱火。

不多時，炎幫的私鹽便賣到了正在操辦喪事的林家。

販鹽的領頭人是個虎背熊腰的壯漢，他站在燈火通明的林家宅院外，面無表情地扯起嗓子大喊一聲：“走沙子咯，快當些！”

聽到這句販賣私鹽的江湖黑話，正在守夜的管家老康頓時來了幾分精神。

林家日常物資的采買一般都是由他負責，對于私鹽他自然門兒清，越是大門大戶就越傾心于采買私鹽，畢竟需求量大，比之官鹽能省出不少錢財，只是不知道今日怎么送鹽上門了，難道這些販鹽的在籌錢不成？

不過老康也來不及細想，連忙招呼上一眾長工下人走出了林家宅院，而白灝自然也在其列。

眼睜睜地看著管家老康與這些私鹽販子討價還價，白灝站在一旁，不禁瞇起雙眼，臉色顯得有些陰沉。

以楚國律法，販賣私鹽乃是死罪一條，組織頭目更是要被株連三族！

作為曾經的一國之君，這些人在白灝的眼皮底下公然買賣私鹽，對他的精神刺激不可謂不大。

可還不待白灝憤怒多久，管家老康就忽然推了他一把，看都沒看他一眼，直接吩咐他去背鹽。

在眾人的注視之下，白灝愣神片刻，最終也只得咬牙照做，親自上前背起了一袋百來斤的私鹽，踉踉蹌蹌地背回林家。

這一刻，白灝心中的悲涼前所未有之強烈。

他突然覺得，繼續這樣茍活于世似乎也沒了什么意義。

可一想到死，白灝很快又生出了退縮的怯意，他終究還是沒有向死而生的勇氣。

耳邊縈繞著林家宅院內正在高聲奏響的哀樂，以及家眷下人們干巴巴的刺耳哭聲，又看了看靈堂內正擺放著的那口棺材，白灝蹲在林家的一處墻角下，獨自沉默了許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