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繼在府內處理公文直至深夜,接到鎮國公府的名帖,心想必是有什么大事,即刻備了轎子往升平坊去。門房老吳早在大門前候著,趙繼下了轎,一路往里走去,問道:“出什么事了?”
老吳說道:“老奴也不清楚。木西子將軍回來了,還帶了一位女客。”
女客?趙繼心里一震,跨步走入內堂。
書房內點著燈,一本《四書章句集注》攤開扣在桌上。莫依然坐在上首,喝著杜月親手沏的明前龍井,一切都和她離開時一模一樣。
“夫人,趙大人來了。”
“請進來吧?!倍旁抡f道。
趙繼走入房中,一眼看到桌前正坐的莫依然。他雖然早就從杜月那兒看出了蛛絲馬跡,可是眼下她真活生生地出現在自己面前,還是低擋不住震驚,以致于不能言語。莫依然站起身,淡淡一笑,道:“趙兄,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聽到這句話,趙繼方才斷定眼前的人就是莫依然。
“你,去哪兒了?”怔立半天,他方才問出這么一句。
“說來話長,等有機會我再慢慢說給你聽,”莫依然道,“現在,先辦正事?!?
“什么事?”趙繼問。
“朔國已和望國達成同盟,此次北部戰爭實是一場陰謀,虞國面臨兩線作戰,情況危急?!蹦廊徽f道。
趙繼大驚:“當真?”
莫依然點點頭,問道:“眼下丞相大印可是在你手里?”
“是,”趙繼說,“我即刻去府中取來,交還相爺?!?
莫依然說道:“不必了。目前我還不能出面,一切事情還是要你來辦。你即刻擬三道諭令,連夜發下去?!?
趙繼面露難色,低身說道:“相爺,您離去之后,朝堂發生了些變化。眼下一封相印已經不足以掌控朝政大權,一切圣旨均須由中書省擬定,門下省審核,才能通過。一應手續完成,最短也要一天的時間……”
莫依然蹙眉,緩緩轉回座上,道:“不行,虞國禁不起這么拖。”
趙繼略一沉吟,道:“相爺,其實還有一個辦法?!?
“說?!蹦廊坏馈?
“三省六部官員多是您的親舊。只要您肯出面,重整朝堂,一切都不是問題。”
“不行,”莫依然說道,“丞相已死,人人皆知。我若是再出現必會引起不必要的混亂。消息若傳入敵國,對我們也不利?!?
趙繼嘆了口氣,道:“那,就只有我和沈學士一起,和三省拼一拼了?!?
莫依然道:“我們先把圣旨擬好。剩下的,自會有辦法。”
圣旨共三道。
第一道圣旨,致大虞望國商部:急令所有在望國的虞國商人及其家眷回撤。所有損失,朝廷承擔;
第二道圣旨,致虞江沿岸十郡三十六縣:封鎖府庫,摧毀船只,
關閉漁港;征調所有地方武裝進京,拱衛皇城。
第三道圣旨,致天下綠林豪俠:朝廷發布英雄帖,誠昭游俠義士共同御敵,可投奔軍隊,可自建武裝。戰后朝廷將發布英雄榜,論功行賞。
莫依然負手立在窗前,緩緩說道:“損敵以利己。兵者,亟以傷敵為上。這一次,破釜沉舟,舉國皆兵。”
趙繼寫下最后一個字,望著滿紙金戈鐵馬,靜靜點了點頭。
第二日天光未亮,百官早朝。
朝房內眾臣靜坐,或喝茶,或議事。沈學士正閉目養神,趙繼走到他身邊,說道:“先生,借一步說話?!?
兩個人一前一后出了朝房,沿著回廊往內殿走去。沈學士穿著朱紅朝服,帽上烏紗微顫,道:“趙大人,咱們這是去哪兒啊?這早朝就快開始了,咱別給耽誤了啊?!?
趙繼說道:“先生莫急,就快到了。”
石階一層接著一層直通蒼穹,最高處朱門碧瓦,烏木牌匾上書三個大字,含元殿。
“趙大人,咱們來此作甚?。俊鄙驅W士問道。
趙繼微笑,說道:“有位故人在等。”他抬手,說道:“先生,我扶您?!?
朱紅色的大門緩緩打開,陽光下塵土飛揚。丞相的棺木曾在這座大殿中停放,此后含元殿就被攝政王封了起來。薄紗帷幔還是和那日一樣,在風中靜靜飛舞著。帷幔后,緩緩走出一人。
她一身月白敞胸窄袖裙,外罩著青色披風,對他緩緩施了一禮:
“先生,別來無恙?!?
沈學士睜大了眼睛,身體因為震驚而有些顫抖。趙繼扶著他,說道:“先生,是相爺?!?
“相、相爺?”沈學士上前一步,老淚渾濁,俯身拜道,“相爺!”
“快請起?!蹦廊簧锨胺鲎∷?,嘆道,“你們要是人人見了我都這個反應,我可真受不了了?!?
沈學士站起身,道:“真是相爺?還真是!您沒死,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貋砹司秃茫貋砹司秃??!?
“先生,”莫依然說道,“有件事,要請您幫忙?!?
沈學士上下看著她,說道:“不礙得,你的女子身份在朝內已是盡人皆知的秘密了?!?
莫依然只覺得一道天雷從頭上劈下來。盡人皆知?愣了半天,方才說道:“不是這個事。是虞國。朔望有陰謀,虞國危矣?!?
沈學士聞言,神色一凝,問道:“相爺何意?”
莫依然嘆了口氣,道:“抽空我再跟您解釋?,F在我這兒有三道圣旨,必須要在今日早朝后發往地方??墒侵袝『烷T下省……”
沈學士伸出手,道:“請給一觀?!?
趙繼急忙掏出圣旨,交到沈學士手上。
沈學士畢竟三朝元老,是經過風浪的人,圣旨的內容大致一看便知情形的嚴重。他將圣旨收起,妥善放入懷中,說道:“相爺請放心。今日朝堂,我就用一用我輔政大臣的特權?!?
莫依然點點頭,道:“好,我就在這兒等您的好消息。”
沈學士仍像舊時那樣,俯身行了一禮,轉身說道:“趙大人,咱們該上朝了?!?
莫依然拱手還禮。
待他二人離去,莫依然在殿中坐下,忍不住想:開玩笑的吧?真的整個朝堂都知道她是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