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人格維度

幾個月前，一位編劇拿著她最新的稿子找到我。她認為，在努力構思近一年后，她差不多已經到達了那個點。和收到其他初稿一樣，我很開心地閱讀了起來。劇本的開頭部分很不錯，展開了一個有趣、生動、發現美的世界。然而主角登場后，我卻提不起勁兒了。根據我所了解到的信息，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個自大的貴族，為了成為好的領導者，他需要學習聆聽，與他人合作。除此之外，我對他幾乎一無所知。當主人公不彰顯自我時，他是索然無味的。他沒有真實人類那些復雜或有色彩的行為，而且人物角色也缺乏連貫性。雖然故事的核心設定很有趣，情節也很好，但顯然，在主人公的塑造上還需要多加思考。否則，觀眾不會去關注到他的旅程。我和這位編劇說明了問題所在。她思考了一會兒說，她認為主人公有清晰的外在目標，和與之相反的需求，這需求又與其缺點有關，如果這樣都不足以成為一個有吸引力、可信的角色，那又該如何去塑造人物呢？什么是完整、圓形的人格？這個問題讓我的這位客戶感到困惑——哪怕她創造出了一個成功的角色，又如何知曉這個角色成功在哪里呢？

20世紀50年代后期，在美國弗吉尼亞州的阿靈頓縣，軍事心理學家雷蒙德·E.克里斯托爾和歐內斯特·圖普斯也為一個類似的問題糾結了許久。他們想知道，如何才能完整描述一個人的心理特征。在空軍招募時，他們試圖預測哪些新兵在（美國）軍官候補學校的表現會更好，并希望以此來改善選拔過程。他們還推測，那些最有能力的未來軍官可能具有某些心理共性。如果確實如此，又該從哪些方面著手定義這些共性呢？在進行了一系列實驗后，兩位心理學家發現，那些有潛力的飛行員，他們的人格特質一致落在了五個類別上，這些獨立的類別分別體現了人格的不同維度。他們把這些維度命名為外向性（surgency）、親和性（agreeableness）、可靠性（dependableness）、情緒穩定性（emotional stability）和教化（culture）。“外向性”被定義為健談、直率、愛冒險、善交際、有活力、開朗等，代表人物如漫威電影宇宙中的托尼·史塔克；“親和性”被描述為和善、情感上成熟、溫和、很好合作、信任他人、適應能力強、仁慈等，比如1977年的電影《安妮·霍爾》中的同名人物安妮·霍爾；“可靠性”包括負責任、認真、守秩序、堅韌不拔等一組心理特質，《霍比特人》中的比爾博·巴金斯就很好地表現了這些特質；“情緒穩定性”是評價一個人的性格是否偏于冷靜、平和，幾乎所有動作片中的英雄人物都很好地展現了這一品質；最后是“教化”，意在評價一個人的受教育程度、獨立思考能力、想象力、對美學的興趣等，電影《鋼琴課》中的艾達·麥格拉斯就是這一類型。

這一人格模型，也就是后來的“大五”人格，得到了大量跨文化研究者的認可，也因此，其中一個版本直至今日依然是社會與人格心理學研究的標準模型。在當代人格模型中，在英文中，“外向性（surgency）”被改名為extroversion[1]，也拼寫為extraversion，“可靠性（dependableness）”被改為“盡責性（conscientiousness）”，而“教化（culture）”則被更名為“經驗開放性（openness to experience）”。這意味著，若要創造出完整的圓形人物，了解其思考、感受與行為模式，就不能只考慮一兩個維度，而要考慮所有五個維度。正如英國作家E.M.福斯特所言，并不是說所有角色都必須是復雜、完整、圓形的，但主角恐怕必須如此，這樣才會讓角色看起來栩栩如生、真實可信。如此，基于人格的五因素模型，作家們便可以基本了解一個圓形角色應具備的特質，以及如何下筆。

大多數作家并不止步于塑造圓形、可信的角色，他們還想要這些角色給人印象深刻。那么，為什么有的角色較其他更有記憶點？這與“大五”人格又是如何聯系的呢？通常，這五大維度在一個人身上都有所體現，絕大多數人都是比較外向、比較親和、比較盡責、神經質方面得分適中、開放性得分適中的。換言之，在這五個維度的量表上，他們的得分或多或少都是中等的。由于我們每天遇到的人都是如此，他們很少會讓人印象深刻。相比之下，那些在一兩個維度上得分極高的人，很容易從人群中脫穎而出。之所以令人難忘，恰恰是因為他們并不是我們生活中每天遇到的那類人，因為他們與眾不同，畢竟，人們總是容易被那些不一樣的東西所吸引。但是，我們對這些得分“極端”的人的行為模式不甚了解。所以，若要創造出一個印象深刻的角色，不妨在人格中的幾個維度上讓其表現得更突出一些，這些會成為角色的主要特征，也是我們第一眼看到角色時最先注意到的特征。

了解完“大五”人格是一個寬泛、基礎性的角色塑造方法后，下一步就是構建人物的細微差異和復雜性。心理學家哥斯達和麥克雷發現，性格外向者并非完全一樣，比如有的人表現得熱情、善交際，有的人則是十分活躍、堅定自信。因此，他們建議將這五大維度的屬性進一步細化，稱為“層面”。根據其實驗結果，五大維度各自包含六個人格層面。在接下來的部分中，我們將共同了解這些層面，以及如何使用它們來塑造迷人、復雜的角色。由于外向性是較容易識別的維度，也是第一次看到角色時就能觀察到的維度，接下來我們將從外向性開始進行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