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這橫空而來，遮蔽天日的一劍，寧牧仙幻化的云霞巨人身量頓時似乎有些不太夠看。

然而，一道淡淡的笑聲驟然從天地四方響起。

“眾生相?！?

輕輕的三個字之后，一股玄之又玄的神妙之意升騰而起。

寧牧仙的云霞巨人化身有了動靜，祂那張原本模糊的臉龐開始有了變化。

某一刻，那張臉變成了一名富翁，緊接著又變成了褶皺滄桑的苦農，青壯挑夫，妖嬈艷女……

或男或女或老或少，無數身份，無數神情，眾生百態，盡呈于一張面容。

扭曲，神圣，低語，吶喊，歡呼，悲鳴，交織出一幅難以想象的混沌。

萬般諸相鑄己身，煉天煉地煉眾生。

寧牧仙所化的云霞巨人如同變作了這天地的中心，萬物的來源，乾坤輪轉間，大道之音相隨。

凡是見到這一幕的生靈，心神都猶如被蠱惑迷幻了一般，忍不住升起一股向往之意，手臂高高抬起，指節伸直，想要遙遙觸碰那屹立天地的的云霞巨人。

好似只要能和其融為一體，便能就此早登極樂，得享永生。

殊不知，云霞巨人的臉已經徹底化作一個幽邃恐怖，緩緩旋轉的黑洞。

其深處有陰影涌動，宛若森寒幽冥，讓人不寒而栗。

而不知不覺間，那黑洞漩渦竟越來越大。

原本飄渺高大的道人身影徹底變成了一股紊亂天地的恐怖氣機。

這道氣機沖天而起，如同蛛絲一般層層縈繞在了那即將墜落的巨劍上，接著橫推至上，猛地射入了浩瀚宇宙！

無盡虛空中，一股偉力于冥冥中攪亂寰宇。

浩浩湯湯，宛若無邊魔潮，肆意涌動，天地奇光亂散，毀滅的氣息充斥著整片星域。

這等氣勢出現之后，那籠罩洛都生靈心中的威壓瞬息消散不見。

所有人抬頭望去，只見晴空萬里，蒼穹一碧如洗。

云霞巨人與蒼穹巨劍紛紛沒了蹤影，一切靜謐有如什么都沒發生過。

片刻后，大離太子姬長鴻率先回過神來。

他面色沉著，再次朝著東方一拜，隨后冷靜宣告道：“萬法盛會，就此開始！”

這一聲之后，在場僵立的眾人像是全部解凍了一般，逐漸開始交談私語了起來。

“盛名之下無虛士，這大離國師竟與這位太乙劍宗的掌教道尊，不分伯仲，屬實厲害！”

“不分伯仲？我看未必……”

“竟能親眼目睹兩大道尊對決，此生無憾矣！”

有人興高采烈，大呼小叫。

有人渾身虛脫，渾身浸汗。

其實往年每次大離仙朝舉辦萬法盛會時，總有些受仙宗之意，甚至于圣地本宗之人前來出手挑釁，于暗中較量。

但自從百年前寧牧仙一戰定乾坤之后，大部分沖突都不過是小打小鬧。

最多不過金丹、元神級數。

可這次的陣仗著實令人大吃一驚。

連玉殊道尊這等匿跡數百年的老牌強者都現身了。

作為大玄天的至強者，一方修行圣地的執掌者，玉殊道尊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牽引著無數人和勢力的目光。

可不管結局究竟如何，寧牧仙與玉殊道尊到底誰吃的虧更大。

無法否認的是，大離仙朝的底氣如今看來依舊充足，其總體實力不容小覷。

…

…

山莊內。

此時寧淵已經穿戴整齊，走出了房間。

喬霜和蕭令姜都侍立在他的身后。

對于兩名道尊的驚天對決，她們都毫無例外地陷入了遐思。

喬霜單純地為師尊的強大而自豪雀躍。

而蕭令姜則是不然，她在心底暗暗詢問。

“師尊，如果真有道尊對我出手，你確定能保住我嗎？”

清冷聲音淡淡道：“這等大能豈會隨意針對你這等小人物？不過若真的發生這種情況，我雖然如今狀況不佳，境遇窘迫，但依然有手段讓你逃出生天?！?

蕭令姜當即放下心來，同時暗暗吃驚這份底氣。

自己的這個便宜師尊雖然教授了她許多珍貴的功法與秘聞，但對自己的來歷以及自己體內蘊含的冥淵血脈卻是一字不提。

“不過……”

清冷聲音話鋒一轉，難得的凝重道：“不過我觀那寧牧仙的手段，恐怕……”

蕭令姜趕忙問道：“恐怕什么？”

“………”

神魂深處又是一片熟悉的寂靜。

少女一陣無語，這點也是，老是勾起她的興趣，臨了卻又閉口不言。

庭院內，一身白袍的寧淵沒有精力去注意身后的兩女。

他的目光幽邃深遠，遙望遠方，口中喃喃道：“父親，原來從此刻起，博弈便已開始了嗎……”

在原本的輪回記憶中，這天玉殊道尊同樣也出手了。

只是他用的理由卻是寧淵克扣了他的內定弟子，楚令辭。

于是為了替少女討回公道，這才親身前來。

同樣的，玉殊道尊的攻擊也被寧牧仙擋了下來。

而沒想到這尊數百年未曾現身的仙門老前輩竟真的登門而至，雖然寧牧仙并沒有對寧淵下達法令放人，但當時心中慌張的他，還是主動放走了楚令辭。

可這一次，寧淵已經提前放走了楚令辭，所以這個理由自然沒法再用。

但誰又想得到，玉殊道尊又以大玄天第一純陽的名號為由，依然要求寧牧仙接他一劍。

玉殊道尊這兩次出手，以及之后的種種跡象表明。

這根本不是對大離仙朝的打壓，而是單獨針對自己父親寧牧仙的一次純粹的試探。

那么他們在試探什么呢？

父親明明相信自己的記憶經歷，為何卻又不肯和自己坦白一切，只是匆匆見了一面，便把自己甩出天門道場。

寧淵眉宇緊皺，手中攥緊了那枚帶他歷經這一切的神秘玉片。

…

…

與此同時，極西之地。

某座浩瀚無量的靈山之巔，一座涼亭內，一名面容長相平平無奇，一身灰白布衣的中年人睜開了雙眼。

他雙目平淡而古拙，好似沒有風浪的海面，然而底下卻是深不可測的黑暗，氣勢磅礴凜然，淵渟岳峙。

中年人即玉殊道尊。

他輕聲道：“寧牧仙身上，的確有混沌的氣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