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公子？”

在那溫柔清麗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呼喚下，寧淵漸漸回過神來。

“大喬？”

“我在。”

喬霜柳眉微蹙，雪白的脖頸處，精致柔美的鎖骨若隱若現(xiàn)，身子微微前傾，宮裝羽衣的前襟被撐得滿滿的，靈動水潤的眸子滿是擔憂。

寧淵撐起身來，看了看四周。

錦繡當布簾，紫木作雕梁。

他發(fā)現(xiàn)自己又回到了九彩天華云車的車廂內(nèi)，萬千話語頓時涌上心頭，最終只剩下悵然一言。

“大喬，你剛剛在何處？”

眼見寧淵的狀態(tài)漸漸平息，喬霜云袖輕抬，悄悄收回了握住少年的手掌。

“贏蒼前輩在送我們進入天門之后，我又立刻被一股力量送了出來，應(yīng)該是師尊有話與你單獨說，然后沒過多久，你的身體便也從天門跌落而出，被我接下。”

“這樣嗎……”

聞言，寧淵有些恍惚，他不禁問道：“大喬，你上次與父親見面，是什么時候，所為何事？”

“上次……”

喬霜有些意外，也有些猶豫，她看了眼寧淵。

少年躊躇滿志地前來，結(jié)果現(xiàn)在卻又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樣，怎么想也不是告訴他那個消息的時候。

但最終，喬霜還是咬牙說了實情。

“三月前，我登天門，為了與師尊商議你的婚事。”

此話一出，原本還在懵然的寧淵瞬間清醒。

“婚事？”

抱著既然已經(jīng)泄露，不如全盤托出的想法，喬霜默默說道：“一年前，師尊認為，你性子太跳脫，不思修行，為了促使你成長，于是決定讓你成家立業(yè)，與十二國柱世家之一，蕭氏，蕭太師玄孫之女，訂下了婚約。”

寧淵愕然，無論是此世還是后來，他都從未聽聞過此事。

而事情似乎還有后續(xù)，只聽喬霜繼續(xù)道：“不過最近事情突發(fā)轉(zhuǎn)變，那蕭氏之女原本乃是千年難得一遇的修道天才，然而卻在近期結(jié)丹時，金丹破碎，道脈斷裂，盡管其父親花費巨大代價為其重塑道體，卻也只是杯水車薪，重修速度緩慢，已成廢人……”

寧淵越聽越不對勁，下意識地接話：“你們不會打算退婚吧？”

喬霜奇怪地看了寧淵一眼。

“自然要退婚，此女本就出生蕭氏支脈，若非天賦出眾，哪里輪得到她來與公子共結(jié)連理？”

說到這里，向來溫婉美麗，端莊大氣的喬霜忽地冷冷一笑，譏諷道：“更何況，若非她不識好歹，執(zhí)意要結(jié)出上品金丹，好令蕭太師做主收回成意，退掉婚約，又何至于淪落到這種地步？咎由自取罷了！”

寧淵一時無言。

難怪此事后來不了了之，想必是父親和喬霜將此事壓下。

憑那蕭氏之女支脈的身份，根本無法反抗。

只是，這曲折經(jīng)歷著實令人忍不住多想。

于是，鬼使神差之下，寧淵多問了一句。

“那蕭氏之女名為什么？”

“蕭令姜。”

寧淵神魂一清，一幅恍然大悟的模樣，不斷地喃喃道：“原來如此，竟還有這層因果，難怪……”

“什么因果？”

喬霜看著自家公子自言自語，魂不守舍的模樣，心中愈發(fā)地緊張起來。

而寧淵則是握緊了袖口中的玉片。

“沒事。”

他輕輕擺手，朝喬霜示意自己無礙。

“起駕，回府。”

隨著喬霜手中印光凝結(jié)，八條赤蛟仰天嘶吼，嘯聲傳遍四方，九彩天華云車化作一道流光，劃破天際。

等寧淵回到山莊府邸時，天色也已將晚。

云車寶攆穩(wěn)穩(wěn)落于山莊最上方的寬敞院落里。

青鱗赤蛟紛紛匍匐在地，任由寧淵踩在它們巨大而猙獰的頭顱，一步步走下云車。

喬霜早已侍立在一旁，目光一直注視著寧淵與她擦肩而過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如何，有我父親明證，這下總相信我沒有被奪舍了吧？”

這時，一句略帶輕挑的言語傳進了喬霜的耳里。

她美眸輕顫，低聲道：“大喬之前竟對公子身份心有疑慮，實屬心憂過及，還請公子責罰。”

寧淵哈哈一笑，轉(zhuǎn)過身來，清峻的眉眼里倒映著喬霜的絕美身姿。

“大喬，我怎么會舍得怪你？我只是叫你知道，我就是我，不要多想罷了。”

說完，寧淵一揮手，對著喬霜輕聲道：“我有話對你說，你先過來。”

沒有一絲躊躇，伴隨著一陣幽香撲鼻而來，喬霜已然邁動了步伐，來至寧淵身前。

“再靠近一點點，此事機密，縱使國師府有陣法遮蔽天機，也要小心隔墻有耳，最近洛都可不太平，魚龍混雜，萬一有人混了進來，用法術(shù)竊取情報可就不好了……”

喬霜紅唇微張，似乎想反駁自家的公子。

這里可是國師府的重點防護區(qū)域，若是輕易就被別人摸進來，那寧牧仙大玄天第一純陽的臉放哪？

這番話簡直漏洞百出。

但考慮到寧淵往日的表現(xiàn)，感覺說了也白說。

很明顯，公子是想要對她做些什么，自己起先又錯怪了他，便順其心意吧……

于是喬霜乖巧地按寧淵的話照做了。

兩人的距離幾乎不足一尺，或炙熱或溫涼的鼻息交織在一起。

喬霜的絕美容顏近在眼前，寧淵帶著笑意，毫不客氣地覆上了那抹誘人的嫣紅。

嗯，很潤，也很甜。

片刻后，寧淵才緩緩?fù)碎_。

看著喬霜雖然竭力掩蓋，但仍帶上一絲緋紅的美好臉龐。

他柔聲問道：“你為何不躲？”

雖然喬霜是寧淵名義上的侍女，但其實也是監(jiān)視者、護道人。

以她的天資和實力，放在外界，去做一方道脈門派的老祖都是綽綽有余，其地位和國師府上下那些真正仆從更是有著天差地別。

因為哪怕是記名弟子，喬霜仍然稱得上是這世間為數(shù)不多繼承了寧牧仙衣缽的傳人，極為尊貴。

照理來說，喬霜甚至可以在日常中不理會他的命令，只需看住他，不讓他犯大事就好。

必要時還可以出手強制鎮(zhèn)壓寧淵。

屆時，寧牧仙不但不會怪她，說不定還會進行嘉獎。

但是喬霜并沒有那樣做。

也許是為了報答寧牧仙的傳道之恩。

也許是為了更好地攀附。

也許是另有目的。

喬霜對寧淵命令的態(tài)度，向來一絲不茍，嚴肅認真。

哪怕是一些讓人啼笑皆非、恥笑、憤慨和下作的任務(wù)。

例如當街強行拐走某仙宗圣地的首席真?zhèn)鳎B對方的帶隊長老都被其打傷……

總之，在別人眼里，美若天仙，凜然如冰，好似高嶺之花的喬家仙子，就是他林公子的丫鬟，他想對她們做什么，就做什么。

喬霜抿了抿唇，極為認真地看著少年，回了一句：“為何要躲？”

寧淵微怔，腦海中卻是閃過一道在漫天法術(shù)轟擊下的曼妙背影。

那一刻，她的眼神是那樣的平靜，只是偶爾露出些許痛楚和絕望，然后便毅然決然地投身而去……并最終迎來湮滅。

那份凄麗好似一塊燒紅的鐵，狠狠地烙在他的心里，好幾次他在夜里驚醒，眼角都有未干的痕跡。

也是那時他才知道。

奉獻、犧牲。

這兩個詞的份量很重，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