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康縣衙。
王景跪坐在那里,看著澎湃調(diào)任的公文,思緒萬千。
澎湃能力是有目共睹的。
他本來是就要宣布澎湃任職太康不良帥,然后把澎湃培養(yǎng)成自己的心腹,以后他升遷,可以一直再往上提拔澎湃。
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澎湃竟然直接任職了陽谷縣的司法佐。
澎湃和韋靈兒的關(guān)系他是知道的,看韋靈兒對他不遺余力的幫助,只怕已經(jīng)脫離了普通同窗的范疇。
再加上韋見素即將出任黜陟使,他也略有耳聞。
所以他現(xiàn)在可以確定,澎湃以前是沒有什么靠山的,后來是和韋靈兒逐漸產(chǎn)生了情愫。
原因嗎?
或者是澎湃能力出眾,或者是韋靈兒在韋見素面前不少說澎湃好話,或者說兩者兼而有之,最終澎湃進入了韋見素的視線,而這也有了讓澎湃飛黃騰達的契機。
想到這里的王景不由微微一笑,思緒飄到了長安城。
遙想當(dāng)年青衫薄,一日看盡長安花。
自己當(dāng)年在長安也是一介布衣,和崔浩等人每日一起縱情于長安山水之間。
那一天,崔浩要將自家妹子介紹給他。
他想著那個豆芽菜一般的女孩,便婉言拒絕了。
想著當(dāng)時崔浩惋惜的目光。
時至今日,他才明白,男人第二次生命是自己給的。
如果當(dāng)時選擇了崔家小娘子,那自己現(xiàn)在仕途上又會走到哪一步呢?
再看澎湃,也是和自己當(dāng)年一樣的年紀(jì),卻懂的審時度勢,毫不猶豫就抓住了韋靈兒,也等于打通了向上的渠道。
同樣的年紀(jì),澎湃的想法、心智卻要比自己當(dāng)年成熟的多。
假以時日,澎湃此人絕對非池中之物。
既然這樣,那自己就不能再把澎湃當(dāng)下屬使喚,而應(yīng)該是平輩相交。
把所有環(huán)節(jié)都想明白的王景站了起來,從書房里拿出一本薄薄的書冊,溜溜達達前往不良人公廨而去。
不良人公廨里面,澎湃剛剛送走了一批前來道喜的人,便開始埋頭整理文案,準(zhǔn)備交接工作。
“大業(yè)。”伴隨著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澎湃抬頭便看到王景滿臉笑容走了進來。
“拜見明府。”澎湃趕緊起身相迎。
雙方落座,王景自然也是免不了俗套,道了一聲恭賀。
又說了一陣閑話,他便從袖筒里把那份書冊拿了出來,鄭重的遞給澎湃道:
“大業(yè),你走了,我也沒什么好送你的。”
“這里有一份我對官場的心得應(yīng)對之道,就把這個送給你吧。”
“多少也能對你的仕途有些幫助。”
澎湃很快就明白了王景的意思:
你澎湃破案是厲害,但并不是很懂政治,我這本書有份官場說明書,你多看看,對你有好處。
而這半年里對澎湃影響最大的人,無疑就是這王景王明府。
聰明、隱忍、腹黑......
絕對是一個非常成熟的古代政客。
現(xiàn)在他竟然要把自己的經(jīng)驗教給澎湃,這怎么不讓他受寵若驚。
澎湃連聲感謝著接過書冊,幾乎有些迫不及待打開查看。
只看字體豎筆畫絲絲露白,飛筆斷白,燥潤相宜,正是太宗年間最盛新的飛白體。
開篇為:權(quán)謀。
下面是注釋:所謂權(quán)謀,權(quán)在上,謀再下。有權(quán)可謀天下,無權(quán)談謀何用。
這一句就讓澎湃看的不禁有些動容,這才是權(quán)謀正確的打開方式。
他隨即又往下看去,只見里面有信息操控、聯(lián)盟與分化、借刀殺人......
每一條都要很詳細注釋,只要能全部掌握,那絕對就是一個優(yōu)秀的政客。
見澎湃如饑似渴的看了下去,王景也不催促,只是在旁默默等待。
足足過了半個時辰,澎湃才把一本薄薄書冊看完,整個人才如同大夢初醒一般,抬頭看向?qū)γ娴耐蹙啊?
直接站起身來,對著王景就是深深一鞠:
“明府大禮,大業(yè)受教了。”
“以后在這官場之上,我必然會和明府馳袤原,同榮辱,共進退。”
王景抿著三縷長髯,笑瞇瞇受了澎湃一禮道:
“大業(yè),過贊了。”
“你這句話我同樣也送還給你,希望你我都能在這朝堂之上有一番作為。”
說完,和澎湃同時仰頭大笑起來。
......
到了晚間,王景在東湖魚莊組局給澎湃踐行,唐森、洪錦、古天河、郭旰幾人參與。
此時,澎湃已經(jīng)知道,郭旰就是現(xiàn)任安西副都護郭子儀的四子。
雖然不知道將來郭旰的成就會如何,但和這樣未來的勛貴結(jié)交總是有百利無一害的。
當(dāng)晚,賓主盡歡。
......
夜已經(jīng)深了,返回了家中的澎湃坐在錦榻上,一邊喝著母親給他做的醒酒湯,一邊幸福的看著父母給他收拾行囊。
游玉蘭絮絮叨叨的說道:
“大郎,你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單獨離家,娘這心里怎么就不放心呢。”
“要不你再給王明府說說,咱們還是在家里待著,那怕官小一些呢,也勝過在外面漂泊受罪。”
“你個婦道人家懂什么?”正在用繩子扎被褥的澎承祖頓時不樂意了,罕見沖游玉蘭瞪起了眼睛:
“好男兒就應(yīng)該志在四方,咱兒子這才是起點,以后還要去州府,去長安。”
“那才是大丈夫應(yīng)該干的事,窩在一個小小的縣城里能有什么出息。”
“你們男人家的事我不懂。”游玉蘭說著說著已經(jīng)是紅了眼眶:
“我就知道,大郎這一去,身邊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
“這一天三頓飯誰給他做,衣服臟了誰給他洗,要是有個頭疼發(fā)熱的,身邊連個知寒知暖的人都沒有。”
澎湃心里暖暖的,趕緊從榻上跳下來,摟著游玉蘭輕聲安慰了起來。
......
三天后,南關(guān)渡口。
涼亭古道。
王景攜縣衙眾人,唐森攜縣學(xué)學(xué)子,鄭文林攜同窗好友都來給澎湃送行。
張不敬、龔鵬都是依依不舍:
“頭兒,你這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再見了。”
“這要沒了你,總感覺心里沒著沒落的,要不我倆也跟著你去干得了。”
“有機會的。”澎湃嘴角含笑,給他們撂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何千年也在別人都道別以后,走了上來,眼神亮晶晶的說道:
“澎帥,我已經(jīng)想好了,將來也要當(dāng)不良帥,和你一樣,懲奸除惡,報效朝廷。”
聽了這話的澎湃不由一愣,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改變了這孩子的命運。
想到這里,他不禁有些唏噓,摸著何千年的頭說道:
“千年,這個想法好。無論將來你干什么,只要不為非作歹,我都會支持你。”
和眾人依依惜別后。
澎湃翻身上馬,沖著眾人拱手,道了一句保重,揚鞭打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