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從來巨大的科研成果都是伴隨著巨大的代價跟危險而產生的。

不過是哪個方面的研究成果。

如同黃超跟顧展眉等人認為的一樣。

兩位內科的前輩的確是沒有耐心按照上級領導所要求的那樣，在確保萬無一失之后再進行人體試驗。

他們在研究成功的藥性未確保十分穩定之前。

把未成形的HN5疫苗注射到了一個跟重癥患者接觸的尼日拉年輕女性的身體里。

那個女人懷孕三個月，當晚流產。

第二天渾身抽搐，高熱，疑似被感染，但是被注射疫苗后的第二十六個小時停止了呼吸。

這件事在醫療區引起了很大的轟動。

兩位老前輩堅決不承認是自己做過這樣的事情，于是，醫療區的領導在控制事態蔓延之前，督促兩位內科醫生進一步的去完善HN5.

顧展眉這兩天的重點則是在研究室跟沈進的病房之間來回轉。

沈進懷抱著對HN5的特效藥研究成功的期待里面度過了三天。

這三天里面，他的病情已經開始急速的變重起來。

化膿性腮腺炎出現，右眼出現了視力障礙。

顧展眉在給他從病房里面配藥的時候，不忘告訴他：“劉周跟楊建違反規定用未成形的HN5疫苗對未感染的人進行注射，已經把人給弄死了。”

沈進的眼皮跳動了一下，然后睜開眼睛看著顧展眉：“你想說什么？”

“這就是我當初沒有上報研究成果的原因。”

顧展眉將注射器里面的空氣推出來，然后看著沈進：“你也知道的，在現在這種時候，任何希望都可能會被無線擴大，要想繼續完善研究，必須有志愿者來測試藥性，而藥性并不穩定，疫苗也會根據接種者的身體狀況跟個人體質而決定是不是起到作用，這玩意兒可能會是救命藥，也可能會是致命藥，我想要等到完善的時候再上報我的研究成果，那樣會少很多被當做實驗者而死的人。”

沈進瞪著顧展眉：“少為你的自私找理由！”

“如果我自私的話，我的身體里就不會產生抗體，我也不會選擇自己借種疫苗。”

這話一說出來，沈進果然無力再反駁。

顧展眉承認，她的運氣很好。

作為一個先驅實驗者，很成功的活了下來。

但是，并不代表所有接種的人都能夠活下來。

她知道的太多，了解的也太多。

所有很多事情，反而去選擇隱瞞來保全一些東西。

“我有信心可以研究出完善的HN5疫苗。”

沈進不說話。

顧展眉將他胳膊上的衣袖往上捋了捋。

然后才用橡皮筋捆住手腕，找到血管之后，把針劑給沈進推入身體。

“你只有六天左右的時間了。”

“你能研究出特效藥？”沈進問顧展眉。

顧展眉沒有看他，而是專注的盯著自己注射器的枕頭扎入的位置：“那要看你給我的動力夠不夠大。”

總而言之，就是看他是不是愿意將林菀跟江逸塵的真正死因上報。

如果他愿意，有些事情就可以迎刃而解。

沈進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顧展眉，默默攥緊了另一只手。

顧展眉知道，有些事情是需要時間來考慮的。

而沈進的時間，并沒有他想象中來的那么多了。

顧展眉把沈進的體檢報告給了黃超。

黃超在顧展眉從沈進的病房里面出來之后，就找到她：“我看最多還有八天，他的眼睛，已經快瞎了。”

“嗯。”

顧展眉點點頭。

然后就又去了研究室里。

黃超偶爾也會去研究室，但是，并不會在研究室里面待太長的時間。

她跟顧展眉不一樣，他更著重與觀察病人的反應跟癥狀，并且會將這些癥狀跟反應反饋給顧展眉。

顧展眉很感激黃超的幫助。

但是，攻克HN5實在不是簡單的事情。

她在又一針炸死了實驗小白鼠的時候，終于忍不住長長嘆了口氣，然后挫敗的坐在了地上。

她的手指捂住腦袋，忍不住腦海里面就開始想江逸塵跟林菀的模樣，甚至想到了自己的父親，跟自己的姑姑……

“姑姑……”

顧展眉抬頭，抿了抿唇，從地上站起來，然后開了研究室的門就去通訊室要求打一通通完國內的電話。

通訊室里面的通訊員給她接通了顧芬芳的電話之后。

她這邊還未開口。

那邊就已經傳來了顧芬芳的哭聲。

悲痛的哭聲期初還是壓抑著的，后來，慢慢的就變得肆無忌憚起來。

她皺眉聽著，心下除了無力，幾乎沒有什么話可以說出口。

聽著顧芬芳哭了好一會兒之后，顧展眉才道：“姑姑……”

“菀菀臨死之前……還跟你說過什么？”

雖然顧芬芳已經從送回骨灰的那個軍官的口中聽說了林菀的遺言。

但是接到顧展眉的電話，她還是想要親耳聽一聽自己的女兒在臨死之前說了什么。

顧展眉開口：“她希望您跟姑父能夠好好的。”

“菀菀怎么會死的？她才不會死……骨灰是假的，一定是你們騙我！！讓菀菀接電話！讓菀菀過來接電話！！”

顧芬芳的情緒驀地變得激動狂躁起來。

顧展眉聽著電話那頭顧芬芳的話，認不出閉上眼睛吸了口氣。

林菀父親的話也從電話里面傳了出來。

都是一些勸顧芬芳的話——

“芬芳，芬芳你冷靜一點，咱們菀菀是在真的沒了！！”

“什么真的假的！菀菀怎么可能會沒有了？！我把她從小帶到大，她這么大個人怎么會說沒了就沒了？！你騙我！你們都是騙子！都是騙子！！”

顧芬芳的情緒很激動，就像是忽然發瘋了一樣，誰的話也聽不進去。

顧展眉卻聽著這些瘋話，忍不住的掉下眼淚來。

是啊，哪一個母親愿意接受自己的孩子就這么無緣無故的死去呢？

她們不會相信自己的孩子死了，她們覺得這些都是騙人的。

可是，這些卻的確都是真的。

“姑姑……”

顧展眉開口叫她。

顧芬芳聽見了顧展眉喊她的聲音，立刻就開口：“展眉，你說，你告訴你姑父，菀菀是不是在尼日拉活的很好？展眉你說！！”

“老婆你不要發瘋了！”

“你才瘋，你們都是騙子，你們搶走我的女兒，把我女兒還給我！還給我！！”

電話那頭隨著顧芬芳的喊聲罵聲，而緊接著響起了一陣雜亂的摔砸的家具的聲音。

顧展眉聽著電話里面傳過來的聲音，攔不住捂住了臉。

好一會兒之后，才有姑父的聲音從電話里面傳過來，帶著深深的疲憊跟倦怠：“展眉啊。”

“姑父。”

顧展眉出聲叫他。

林菀父親在那邊點了點頭，然后又嘆了口氣道：“你姑姑這個人，自從你表妹沒了之后，就開始精神有點不太正常了。”

“對不起……”

顧展眉的眼淚從眼睛里面涌出來，聲音也帶上了濃濃的哭腔跟歉意：“對不起，是我不好，是我救不了林菀。”

如果她能夠早一點把疫苗研究出來，如果她能夠加油把HN5的病毒特效藥研究出來。

如果，不讓林菀跟來尼日拉。

如果能夠讓她不卷入到她跟季小涵等人的恩怨里面。

那么，她就不會死了。

都是她的錯。

是她不好……

“展眉，你就不要自責了，菀菀之所以變成這個樣子，也是她的命吧，我記得她說過，很喜歡那個姓江的男孩。”

“對不起……”

顧展眉的情緒有些崩潰。

林菀父親嘆了口氣：“菀菀喜歡這個男孩，所以，那個男孩去了哪里，菀菀也要追過去。”

“對不起。”

顧展眉的眼淚不停的往下流。

她不喜歡這種安慰人的說法，也不認為人死了之后還是什么靈魂，還能追隨對方。

她知道，人死了之后就什么都沒有了。

那些所謂死后在一起的圓滿，都是騙人的，都是用來自欺欺人的。

可是，現在，她居然要依靠這些來欺騙自己跟周圍的人。

她哭的說不出話來。

林菀父親卻道：“展眉，菀菀沒有了，你要活著回來啊。”

顧展眉微微一怔。

“你會像是菀菀一樣，拿我跟你姑姑做最親的人吧？”

“會，會的！”她擦了擦眼淚，鄭重的開口，“我會向林菀一樣孝順你們，我以后替她來孝順你們。”

沒有經歷生死，總會有各種各樣的芥蒂跟過節橫亙在她跟這個所謂的姑姑的心中。

但是，生死像是過眼云煙一樣吹過，身邊早已經物是人非的時候。

有些原先并不親近的親人。

反而成了支撐以后生活的一種不可或缺的力量。

林菀的是死她會查清楚，然后讓真相公之于眾。

那些害了林菀跟江逸塵的人，她也一個個都會把她們揪出來審判。

她保證。

林菀父親聽著顧展眉的話，微微笑了一下：“我跟你姑姑，在國內等著你回來。”

“是，我會回來的……我……”

嘟的一聲。

通話忽然被截斷。

顧展眉一怔。

身邊的通訊員忽然臉色大變，開口道：“通訊室出問題了，所有通訊信號都沒有了。”

顧展眉眉毛皺緊，立刻就放下手里面的電話往外跑。

不好了，要出事了！

上面預料的果然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