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顧展眉說這些，秦譽的眉頭一直緊張擔心的皺著。

但是他知道，現在絕對不能讓別人知道這件事。

所以，除了按照顧展眉所說的來做，別無他法。

只是，在照顧她的時候，他也想要知道，顧展眉到底給自己注射的是什么東西。

“你到底注射了什么給自己？”

“如果成功，我想要給他命名為ML1.”

“什么意思？”

“母親的愛。”顧展眉笑了一下，笑容溫暖平靜，仿佛暖燈之下，水杯里面沉靜的水。

她看了看室內的電子鐘，開口道：“我凌晨三十分給自己注射的，現在是凌晨五十分。”

秦譽伸手抓住她的手指。

顧展眉輕輕抬手，手指緩慢而溫柔的在他的眉心揉了揉，將他眉心蹙起的褶皺給按開，然后道：“不用擔心我。”

“你試著配置了治療HN5的注射劑？”

秦譽猜測。

顧展眉點點頭：“可以這么說。”

“你有把握嗎？為什么不用試驗的小白鼠？”

“很多事情，只有自己試過才知道，觀察別人未必能夠得到想要的答案。”

顧展眉呼出一口氣來，已經感覺身體開始發熱。

秦譽看她的臉色開始變得發紅，便將她扶到床邊：“你先休息吧。”

“你覺得我怕嗎？”

顧展眉躺在床上的時候，開口問他。

“我不知道你怕不怕，反正我怕。”

秦譽的這句話讓顧展眉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秦譽給她拉了拉薄毯，然后蓋住她的小腹。

顧展眉開始覺得身體有不適感越來越嚴重的突襲上來。

渾身發熱，心率不齊，大腦疲憊。

她閉上眼睛，微笑著跟秦譽開口：“不用怕，我不會死的。”

“你記得你說的話。”

“我記得。”

秦譽看著她閉上眼睛，伸手緊握了一下她的手指。

或許是緊握的這一下讓她疼了，所以盡管疲憊，眼皮也沉重的幾乎睜不開。

顧展眉還是開口低聲囑咐她：“不管發生什么，都不要喊人來看我。”

“萬一……”

“萬一我情況危險，你就離開我房間，如果我死了，你當做不知道我的情況。”

顧展眉吸了口氣，然后說完這句話，就開始昏沉下去。

但是她能隱約感覺到，秦譽在雙手握著她的手，輕輕去吻她的指尖。

很有很多事……很有很多事要做……

如果能夠順利醒過來，那就好了。

如果能夠扛過去，那就好了。

不過，如果不能的話，最后有秦譽陪在自己的身邊，那也不算是太糟糕。

雖然她不明白自己的心，也不明白秦譽的心。

但是，她能夠從秦譽的身上感覺到溫暖跟關心。

她覺得自己就像是在懸崖上掛著的人，所有人都掉下去了，江逸塵……林菀，父親……母親……

她也想要松手，想要去懸崖下面跟父母團聚，跟江逸塵重新見面，看看林菀有沒有變的真誠一點。

但是，秦譽在拉著她的手。

在輕輕親吻她，唇瓣暖暖的。

那種溫暖，從指尖蔓延到心房，令她難以松開手。

秦譽按照她說的那樣，一直守在她的身邊。

但是也正如他所顧忌的那樣，半小時后，她不僅高燒，還昏迷過去。

秦譽除了給她降溫，換涼毛巾，還在焦灼之下，開始用酒精給她擦身降溫。

高熱持續了三個小時，比她想象中來的更長。

渾身痙攣的時間是間接出現的。

這比秦譽預料中要好很多。

只不過，凌晨四點，她痙攣的時候還在咬牙。

秦譽在發現這個情況之后，立刻就把毛巾塞到她的嘴里面了。

顧展眉在意識恍惚的情況下，居然立刻就咬住了毛巾。

秦譽在慶幸的同時也開始后怕。

如果顧展眉的身邊此時沒人，如果他給她塞毛巾的動作不夠快，是不是她現在已經咬傷了自己？

簡直無法往下繼續想象。

秦譽手指抓著顧展眉的手指，她四肢痙攣的狀況也隨著時間一點點推移而變得減少起來。

從最初的十分鐘左右一次，到了后面半個小時一次。

秦譽看著她情況慢慢變好，心里面也開始放松了一些。

就在他看著她放松下來的時候，顧展眉忽然抬手往半空中伸了一下，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一樣，開口含混的說起話來。

“等等我……等等我……”

秦譽被她忽然說出的話驚得心頭一陣，趕緊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喊她：“展眉？展眉？！”

顧展眉搖頭：“等等我……我跟不上你……，逸塵……爸，媽……等等我……”

“展眉！”

秦譽牢牢握住她的手。

心里面忽然滿上一種驚恐來。

他恍然想起了很多事情。

想起了曾經的戰友在受傷之后囈語著深處的手似乎是要抓住什么。

想到了林菀死的那天晚上，也是在顧展眉的懷里面伸出手來去竭力的往前伸。

似乎，有什么人，想要帶走他們。

秦譽并不迷信什么。

也不相信死前的走馬燈什么的。

只是現在，顧展眉這樣的反應，讓他開始六神無主起來。

“展眉？展眉你醒醒！展眉？”

“我跟你們一起走……等等我……”

顧展眉努力的去抓住什么。

秦譽就握牢了她的手指，跟她十指緊扣：“你不能跟他們走，你要留下！展眉。”

“逸塵……”

“展眉你要留下，我在這里，你留下陪我！”

“逸塵，對不起……”

“江逸塵想讓你活著，他不想讓你去找她……展眉？”

顧展眉的手還是想要伸出去，想要抓住什么。

她很恍惚，也很清醒。

在一片黑暗之中，耳邊有模糊的聲音傳過來，似乎是什么人在呼喚她。

而在前方，卻是江逸塵溫文爾雅的跟父親說話。

父親扶了扶臉上的眼鏡，轉頭笑著跟母親說話。

母親目光溫柔的看著江逸塵，也看著自己的丈夫。

父母都是年輕的模樣，母親是照片中的大美女，真人比照片還要漂亮。

而父親臉上沒有了去世前的皺紋，溫柔平和的模樣，跟江逸塵收斂了鋒銳的時候如出一轍。

顧展眉想要走過去。

但是，畫面一閃，他們三個突然就站在了黑暗的盡頭。

他們三個微笑著看她。

父親沖她伸出手來，像是小時候那樣，雙手伸開，看著剛剛學步的她，唯恐她會跌倒，而在前面伸出雙臂，想要等她搖搖晃晃走到了自己能抓住的范圍內的時候，護住她。

“展眉？”

“展眉，走過來……”

“爸……”她沖著父親走過去。

江逸塵跟母親也都在前方微笑著看著她。

“展眉快過來，我們很想你。”

“展眉？！展眉？！別去，展眉！”

身后有人在拼命的喊她。

手指仿佛被什么人給緊緊的抓住。

她有點心煩的想要甩開。

為什么不讓她過去？

爸媽，江逸塵，他們都在等著她啊。

他們都想要跟她在一起啊。

她甩開那只抓住她的手，想要往前走。

忽然，林菀也出現在了前面。

她微笑著看著江逸塵。

江逸塵沒有理會她。

就在她順著江逸塵的視線看見顧展眉的時候，忽然嫌棄的大叫起來：“哇！你好煩啊！表姐！你都說不來打擾我們了！不能把逸塵讓給我嗎？”

“林菀……”

“表姐你真是貪心，難道這次還要跟我搶逸塵嗎？我那么喜歡他……”

“逸塵？”

顧展眉喊江逸塵的名字。

江逸塵凝視著她，唇角的微笑像是記憶里，初見他的那一年，他無意中看著自己露出來的那個微笑。

像是一陣風，溫柔如春，卻帶著抓疼人心的冷意跟徹骨。

她被這個微笑瞇了眼。

前面的黑暗里面，豁然出現了一片濃烈的火焰。

灼燒著她們。

父母的身影，江逸塵，林菀，都在這篇烈焰之中。

她心慌的去追趕，大喊：“別！不要！”

然而，火焰之中，熱浪扭曲了江逸塵的身影，只是他的微笑依舊掛在唇角，溫暖而平靜，他輕輕開口：“回去吧，展眉。”

“不！我不回去！你說過要跟我在一起的！江逸塵！我上次沒能救你！！我這次一定可以的！！江逸塵！！”

“回去吧，有人在等你。”

“江逸塵！我能救你！這次一定可以的，你相信我！！”

“你回頭看看，有人在等你。”江逸塵的聲音清晰的傳到她的耳邊，而灼熱的烈火卻一瞬間，就燒毀了所有人的身影。

她絕望的看著烈焰猛然竄起，模糊了整個視線。

才留著眼淚，回頭去看身后。

身后，一個模糊的輪廓在拼命的沖著她跑過來。

伸出手想要追趕她。

她皺起眉毛來。

那個人拼命的喊她：“顧展眉！顧展眉你醒醒！你醒醒！！”

他一直在拼命的喊她，一直想要讓她醒醒。

她在做夢嗎？

這些都是假的嗎？

她茫然的坐在地上，看著眼前虛無的黑暗。

忽然，有只手，猛然攥住她的手，用力的幾乎捏碎她的腕骨，聲音也發了狠：“你醒過來！顧展眉！你睜開眼！！！他們都死了！你絕對不能死！”

都死了……

對啊，逸塵已經死了，林菀也死了……爸媽也死了……

猛然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時，窒息感暴增的胸腔豁然喘了一口氣。

眼睛也猛地睜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