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長青峰上，入眼看去，風景雖然也雅致，靈氣也足，但峰上卻荒涼一片，講課的經堂臺階上都是灰塵，悟道殿檐下馬蜂做了窩也沒人清理……

“師父，這里沒別人了嗎？”

亦步亦趨跟著李缺，上官瀟瀟好奇地發問。

“都跑了。”

李缺沒有掩飾，“我修為跌落所剩無幾，再收弟子皆是誤人子弟，便讓他們投了其他峰去……現在就你一個。”

李缺心情不好，索性破罐子破摔，自嘲地一笑：“怎么樣，是不是很后悔？”

上官瀟瀟滿是靈氣的大眼睛卻睜得更大了，她訝然極了。

玄陽宗的人，真的都不知道眼前這位是仙人嗎？！

“我明白了，他們都太笨了，根本聽不懂師父教的仙法！”

她無比篤定地開口，甚至還有些竊喜，看來整個玄陽宗，自己竟是唯一一個看出李缺仙人身份的？

李缺的臉上卻是有些懷疑，這上官瀟瀟，是在諷刺他，還是腦子真的有問題？

見李缺表情不太好看，上官瀟瀟心中微微一亂，有些害怕，仙人怎么不高興呢？……對，是了！這位仙人偽裝得這么好，連同門都盡數騙過，結果自己今天卻把他拆穿了，他怎么會高興！？

她頓時有些心臟怦怦跳。

娘親說過，得道仙人往往怪癖很多，或隱于山林，或藏于紅塵，甚至有的仙人還喜歡故意裝成乞丐、瘋子等，以試探世人、等待有緣，總之與常人迥異就是了……這位仙人，肯定也是如此！

“我再說一遍，不是什么仙人，也不會什么仙法！”

李缺道：“你去拿掃帚來，把峰上打掃一遍！”

伺候大小姐？當她的保姆？

李缺可沒有這個心思。

若她是個普通無奇之輩也就算了，留在峰上好歹還算有個弟子，能給自己這個峰主撐撐場面，平日也可得使喚使喚。但現在他已明白，上官瀟瀟乃是其他各峰都不敢接的燙手山芋，絕對是個天大的禍害，留在手里早晚出事。

既然是上官家來的大小姐，平日里肯定金枝玉葉養尊處優，讓她吃點兒苦頭，她自然就要跑了。

“徒兒遵命。”

上官瀟瀟就真去尋了掃帚，開始掃地。

李缺看都沒有看她一眼，就回了自己的小院內。

……

“掃地？仙人的考驗罷了！”

上官瀟瀟一邊掃地，一邊自言自語，道：“嘻嘻，你們沒想到吧？我終究還是尋到了真正的仙人，我再也不用怕你們，再也不會走火入魔啦～～～”

平日里，她接觸到修行之法，往往能舉一反三，瞬間悟透。

可以說，她的悟性極高，也極聰明！

但可惜的是，她每次開始修煉，都會指向同一個結果－－走火入魔。

因為每次她接觸到修煉之法，識海中便會有許多聲音傳來……而且那些聲音，像是蘊含大道之力，讓她無法抗拒。

小時候，她曾觀清晨露珠的凝聚、消散，感悟出大道生滅的法門，無師自通地爆發出修為，甚至天生異象，當時驚動了上官家的老祖，親自為她護道。

結果，她剛剛踏入修行，識海中便有東西干擾，她走火入魔，險些死去！

但也因此，上官家將她當做曠世奇才，馬上安排了高手教導，讓她閱看各種經文道藏……

世人苦修數十年、千百年的大術、功法，只要稍加接觸，她往往短時間內都能得其精華、印證于心，可只要一開始修煉，都會走火入魔。

上官家不甘心，尋求四方名山圣地的高手教導她，仍是無用。

在玄陽宗也是如此。

譬如在紫霞峰上，她接觸到紫霞功時，她明明看到紫霞升騰，化作紫氣東來三萬里，浩浩蕩蕩，但修煉之時受到影響，卻練出黑氣！

在俠劍峰上，她聆聽靈劍峰的御劍術，她已明悟劍氣如瀑從天落，綿延無盡的高深之法，一修煉卻是劍氣入體，險些自傷！

……

總而言之，只要她一修煉，就會受到識海中的影響……

就走火入魔了。

她也曾向族中說過識海中的異常，但族中各種診斷搜查，毫無所獲，最后一位天下知名的神醫，更是告訴上官家，她所患乃是“道詛之病”，此生不可能再觸碰修行。

所以，她才被幾位至親送到玄陽宗來，其實便是讓她遠離家族，安度余生，莫要被父母一輩的恩怨牽扯。

……

今日李缺醉態熏熏、吟誦詩句的時候，她聆詩而有感，分明看到李缺身上道韻捉摸不定，變幻無窮……

她悟性極強天生近道，聞音知意，便已知李缺必然掌握著某種仙道……

最關鍵的是，當時識海中的聲音竟是安靜下來了，沒有雜音。

那些東西……沉默了！

……

與此同時，她的識海之中，幾道光團卻在議論著。

“老秦，你不是儒道宗師嗎？天下文道皆出你門，你現在怎么不說話了？”

“是啊老秦，以前上官家那位大乘期文道修者教導她的時候，你兩句話便讓她走火入魔，如今怎么不開口了？”

“老秦你別當啞巴，再不出手，難不成真要看著她踏入修煉之途，禍害天下蒼生？她體內的血帝本源一旦激活，到時候便是生靈涂炭、天崩地裂，你我都將成為千古罪人！”

“老秦，那小子念出來的幾句詩，該不會真超出了你道力范圍吧？”

被幾個光團圍在中心的，乃是一個微白色光團，其中似有一道虛幻的老者身影，被眾人問得半晌說不出話來，也是有些急了，道：“胡說什么！”

“呵，以詩文入道？如此小道都是我玩剩下的！幾句歪詩而已，我會不懂？真是可笑可笑！”

老秦老神在在，“你們也不想想，咱們堵了這她多少年了，先是上官家、后來是各圣地，再到玄陽宗……她四處求師，入道之心太過堅定，已成執念！”

“既成執念便是難破，讓她放棄修行不易，何不如讓她跟著這個李缺學上幾天？呵，諸位，你們不覺得，與其讓她繼續訪求其他修者當師尊，不如讓她跟隨在這個李缺身邊？此人煉氣一層，毫無能力，正好耽誤她修煉，如此一來，我們甚至都不用出手阻攔，她就絕對不可能踏入修行之途，豈不妙哉？”

老秦那模樣，簡直是妙算天下，胸有成竹。

“老秦厲害啊，此言有理！”

“嗯，不錯不錯，這樣也好！”

“可是老秦，我怎么感覺你在吹牛？那幾句詩你真能壓下去？”

其他光團紛紛開口，老秦大手一揮：“放心，盡在掌握！”

逼是裝出去了，但他心中卻是有些發毛，暗暗思考著，李缺那幾句詩，所蘊之文氣文道當真不凡，關鍵是……他竟真的沒有見過！

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人生有酒須當醉，一滴何曾到黃泉……誰寫的啊？這天下造化詩文，居然還有他不曾知的？

而且其中文道氣韻之磅礴……的確讓他都不由得既贊且驚。

離譜！

“是了，尋章摘句，不成體統！”

這些句子之間，文氣高低并不相同，根本未達混元如一的境界，此人應是靈光乍現，偶有所得，但是想要和他這等古往今來、積攢數千年的文道底蘊相比，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待這小子再多吟幾句，暴露其短，那時再讓眾人知曉自己這儒法大能、文道宗師的厲害！

他主意已定！

“秦大師，我師父今天念的那幾句，好像有些高深，我悟不透，要不然，你教教我罷？”

此時，上官瀟瀟忽然開口。

她反復思索、咀嚼李缺吟誦的那幾句詩文，好大一片院子都快掃完了，仍覺收獲不多，反而覺得李缺所吟之句，只是在一片大海中攫取幾朵浪花，呈遞于她眼前，而且需要相應的人生經歷，方能真正懂得。

她雖天資絕倫，但卻終究只是十來歲的少女，閱歷不至，未能徹悟。

此道的整個海洋，仍是霧里看花，不太真切。

這倒是很可能，雖然她悟性雖強大無比，但是高深的經文，她理解的難度也是會增加的，既看悟性，也看機緣。

秦前輩：“呵，現在叫我大師了？……懶得理你。”

上官瀟瀟：“………”

好奇怪呀，秦大師還怎么傲嬌起來了呢。

……

傍晚。

李缺做了晚飯，靈米蒸得噴香，西紅柿炒蛋、青椒土豆絲，還有一個銀耳湯。

穿越多年，在修行之上毫無成就，但是這些生活技能他卻是逐漸精通，尤其是修仙界的食材都堪稱頂級，做出來著實美味得很。

他沒有叫上官瀟瀟，自己吃了起來。

餓她一頓看她跑不跑。

吃完晚飯，李缺收拾了桌子，就自去睡覺了。

……

次日。

太陽從窗戶照射進來，李缺將醒未醒，但卻被小院中叮叮當當的聲音吵醒，李缺有些不耐煩地起身，穿好衣服推開門。

便看到了一塵不染的小院，以及桃樹下正在洗碗洗鍋的上官瀟瀟。

她擼起了袖子，嫩藕一般的雪白胳膊，伸進那漂浮著食物殘渣和油污的水里，細細洗著一個盤子，一層層油污在靈皂下消失不見，玉盤變得潔凈非常，隨后放進旁邊盛滿清水的盆里。

李缺對居住的環境，要求一向很低，所以東西擺放得很亂，小院的面積并不算小，但因為他的壞習慣，處處顯得局促，今日看去，卻是整潔非常，柴碼成了垛子，地上都全掃過了，垃圾都不見。

“你……”

“師父你醒啦？我給你熱了洗臉的水，就在廚房上燒著呢……我去給您拿！”

上官瀟瀟起身，朝著廚房一路小跑過去，拎著紫砂壺出來，給李缺倒了水，又把毛巾遞給他。

李缺莫名有些局促，心中也有些納悶，這位上官姑娘，不是名門千金嗎？為何做這些雜事，卻如此順暢？

“師父，講經堂都已經掃干凈了，蒲團沒人用都舊了，我給扔了三個……”

“師父，庫房里積灰太多了，好多衣袍都爛了，也還有幾件好的，我已經洗了晾曬在外面……”

“對了師父，悟道殿那邊有馬蜂，晚上太黑了，我不太敢去……”

李缺洗了一把臉，忽然道：“你真想拜我為師？”

上官瀟瀟眨眨眼看著他，道：“可，我不是已經拜你為師了嗎？”

“可我境界低微，對修行一道更是絲毫不動，教導不了你修行……”

“師父教什么，我就學什么！”

“可我修為只有練氣一層，我這個峰主的名號，只是虛的……”

“……可我已經拜你為師了啊！”

可剛剛說完，上官瀟瀟滿是充滿靈氣的大眼睛中不禁有些害怕，有些擔心，道：“師父，是不是我沒做好，我，我現在就去捅馬蜂好不好？我不怕馬蜂了，師父你不要生氣……”

李缺不禁嘆了一口氣，道：“不用去了，一會兒別讓馬蜂給蟄了。”

“洗完碗就休息吧。”

“嗯！好的師父！”

不多時，上官瀟瀟便把碗都洗完了，走到李缺面前，“師父，還有什么事情讓我做嗎？”

李缺道：“沒有了。”

猶豫了一下，她忐忑地發問：“那，我通過您的考驗了嗎？”

李缺愣了一下，考驗？

這傻丫頭居然以為自己在考驗她？？

我壓根沒想過收你當徒弟好不好！

我只想讓你滾啊……

李缺氣笑了，道：“對對對，你通過了！這是我的考驗！”

上官瀟瀟更加激動，道：“那師父，你，你可以賜我仙道機緣了嗎？”

“仙道機緣？哈哈……好啊！”

李缺大笑，指著桌上的酒水：“喏，這就是仙道機緣，太元補氣酒，喝一口，凡人煉氣，修者突破，此乃真真寶物也，哈哈哈……”

“別來煩我！”

越想越恨，他準備去把書房里的修行之物都抱出來燒了！

修他媽的煉！

什么大道感悟，什么靈藥靈草，燒了，燒了，全都燒了……

火焰點燃，書籍發出了黑煙，李缺看著諸般事物逐漸變成灰燼，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破碎一地的修仙夢想！

“叮！”

“弟子上官瀟瀟經宿主指點，成功進入煉氣一層，修為返還，宿主修為提升到煉氣三層！”

就在此刻，李缺腦海中一道聲音忽然響起。

隨之而來的，是李缺氣息的陡然變化……

他……

升級了？

從煉氣一層，直接升到煉氣三層？

李缺當場都是怔住了，這，這什么鬼啊？

他下意識地回頭，朝著上官瀟瀟看去……

她到底做了什么？！

而上官瀟瀟，此刻也是激動到了極點，端著酒碗，眼巴巴看著李缺，道：“師父，您的仙酒，實在太厲害了！！”

李缺：“？？？！！！”

……

與此同時，上官瀟瀟識海內，老秦的聲音急忙響起：“不對……老白，這，這不是你的丹藥飛升之法嗎？怎么，怎么讓她成了，她嗑藥你都不管，你，你在干什么吃的？！？”

另一個光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