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岐國,用了兩天的時間抵達潼關。穿過這座長安東大門,便正式踏入東都的輻射范圍。
由于抵達的時候正是晌午,也到了吃飯的時候,李瑛便和侯卿在這里停留片刻,打算填飽肚子再趕路。既然是趕路,兩人也就沒那么講究,只是隨便找了家街邊的攤位,要了點兒潼關特色食物,便開始大快朵頤了起來。
吃到一半的時候,天空中突然飛來了一只鴿子,落在了李瑛的馬上。
李瑛隨意地掃了一眼,心中已然明了,這只信鴿乃是來自幻音坊。他當即站起身來,手中還握著那塊尚未吃完的胡餅,朝著信鴿走去。走到近前,他動作嫻熟地摘下信鴿腿上綁著的紙條,展開并迅速瀏覽了一番。
然而,僅僅只是看了幾眼,李瑛的臉上的表情就變得陰冷了起來,一股若有若無的殺意顯現。
一旁的侯卿夾菜的動作突兀的一頓,起身放下二兩碎銀作為飯錢,隨后邁步走向李瑛:“李兄,何事讓你如此大動肝火?”
李瑛陡然將信紙捏成了一疙瘩,語氣森冷的道:“情況有變,我們必須加速行動了。”
原來,信中的消息竟是逆賊朱溫已于兩日之前在汴州公然逼迫天子退位,建立所謂的偽梁朝,并將天子改封為濟陰王。
起初,李瑛還天真地認為這只不過是女帝發現了自己所遺留的禮物,所以才派來信鴿送信通知一聲罷了。但卻未曾料到,事實真相居然如此殘酷——朱溫這個亂臣賊子膽敢篡位奪權!
盡管早就知曉今年朱溫必定會行篡唐之事,但當此事真正發生時,李瑛仍然無法克制內心的憤恨與惱怒。此刻,他對朱溫怒火沖天,恨不得現在就親手將這個大逆不道的賊子剁成肉醬去喂狗!
“是嗎?看來,大唐終究還是成了昨日黃花了。”侯卿也難免嘆息。
李瑛陰沉著臉,這個時候他不想說話,很想殺人。
侯卿有心勸解,可想到自己喝醉那晚被這家伙按著打的經歷,于是侯卿退縮了。
嗯,不管發生了什么,我這張帥氣的臉都不能受傷,哪怕是天子沒了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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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州,焦蘭殿內氣氛莊嚴肅穆。
“臣等參見天子,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群身著華麗朝服的文武官員們整齊劃一地向寶座上的朱溫行禮,齊聲高呼道。
此時的朱溫身披嶄新的龍袍,背后那巨大而耀眼的金龍背飾顯得格外醒目。他大馬金刀的坐在龍椅之上,發出一陣得意忘形的狂笑聲。
然而,盡管穿著象征皇權至上的龍袍,朱溫身上散發出的暴虐氣息依然無法掩蓋。屁股底下的也仿佛不是至高無上的龍椅,而是他軍營里的座位而已。
說到底,此人不過是個沐猴而冠、徒有其表之人罷了。
此刻,站在大殿之外的一個黃袍少年失去了頭頂的通天冠,頭發散亂不堪,淚水模糊了雙眼。
他緊緊咬著牙關,拼命忍住不讓淚水滑落,但內心深處的悲痛與憤恨卻是難以抑制。
眼前這個張狂大笑的朱溫,正是導致大唐國破家亡的罪魁禍首啊!
面對如此絕境,這位昔日的少年天子心中充滿了無盡的哀傷和無奈。
而朱溫這個叛逆之徒,竟然連最基本的三辭三讓的儀式都不屑一顧,便這般急切地登上皇位,實在令人不齒。
“濟陰王......我們該走了。“突然間,一個留著濃密大胡子的精瘦漢子走上前來,臉上掛著毫不掩飾的嘲諷笑容,對李柷說道。言語之中盡是輕蔑與不屑。
李柷渾身一顫:“好,好,我們這就走,這就走。”
這五個人,李柷已經再熟悉不過了。畢竟,這玄冥教的五大閻王可是監禁了自己數年,是自己形如傀儡生活的罪魁禍首之一。
“呸!就這還天子呢,和你老子比起來可差得遠了!”昭圣閻君蔣昭義吐了口唾沫,滿臉的不屑。
想當初,他們五人圍殺天子李燁。那李燁雖然也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廢物,可面對他們到底敢拼死一戰,其最后爆發出來的氣勢,甚至一時唬住了他們。
而這李柷,雖然是李燁的兒子,成了陛下手中的傀儡天子。可卻膽小懦弱,當真是虎父犬子。
“五弟!”
五大閻君的老大,仁圣閻君蔣仁杰斷喝一聲,面色不悅的瞪了眼口不擇言的蔣昭義,眼神中充滿了警告。
誅殺天子無論如何都算不上一件體面的事情,要知道大唐余威猶在。倘若此事傳揚出去,恐怕數不清的大唐鐵桿支持者都會前來尋仇。
蔣昭義渾身一顫,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不該說的話,于是趕緊換上一副諂媚的笑容向自家兄長賠罪。
蔣仁杰則是冷冷地哼了一聲,再次把視線投向了李柷。
李柷滿心悲涼,但又不敢表露出來,只能默默地邁著步子緩緩走出汴州王宮。
五大閻君緊緊圍繞在他四周,嚴密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在朱溫的眼角余光里,那個頂著大唐天子頭銜、實際上卻如同囚徒一般的李唐后裔漸行漸遠。
此時下方臣民們歡呼雀躍聲震耳欲聾,然而朱溫心頭卻突然泛起一絲不快:這個小家伙,是否太過刺眼了些?不,眼下時機尚未成熟,還是先留他一命吧。
“哈哈哈......諸位愛卿平身!”朱溫舉起手來,裝出一副威嚴滿滿的模樣高聲喊道。
大殿里的喜慶威嚴,與李柷所散發出來的悲涼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可惜,卻無人愿意因他的凄然而將目光停駐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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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翔......
此刻,那封寫給李瑛的信已被差人送了出去,但女帝心中的波瀾卻依然難以平息。她靜靜地佇立于竹林之中,背對眾人,目光投向遠方那片波光粼粼的湖水。
朱溫這個奸賊啊,最終還是按捺不住內心的貪欲與野心,掀翻了他頭頂上的傀儡政權,也徹底斷絕了大唐最后一絲生機。
隨著大唐這面曾經威震天下的旗幟倒下,一個嶄新而又混亂無序的時代即將降臨世間。面對如此局勢,女帝不禁感到一陣深深的憂慮和無奈。岐國,又該何去何從?天下,又該何去何從?
然而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寧靜——原來是玄凈天匆忙趕來:“拜見殿下!”
“何事?”女帝頭也不回地問道。
“李長史有回信送到。”玄凈天將一封信函遞到女帝面前。
女帝轉過身來,伸出玉手緩緩接過信封并拆開,然后將信紙輕輕展開。只見信紙上赫然寫著寥寥幾筆:
奉唐正朔,按兵不動;
韜光養晦,整軍備戰;
靜待天時,瓜分朱梁!
望著這些剛勁有力、穿透紙背的字跡,女帝原本躁動不安的心境竟漸漸平復了下來。
她深知李瑛所言極是,眼下形勢險惡,唯有保持冷靜克制,暗中積蓄力量,等待最佳時機方能一舉破敵。
想到此處,女帝起伏不定的心緒逐漸平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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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原……
李嗣源和一個披散著頭發,有些瘦的人影跪在涼亭之外,靜默不言。
涼亭中,一個瞎了一只眼,身著王袍的老者坐在輪椅上,在他面前擺放著一張黑白棋盤,老者手中拿著一枚黑色的棋子,面無表情的注視著棋盤。
此人便是晉地的執掌者,與朱溫并稱為唐末雙雄的晉王李克用。而跪在李嗣源身旁的那位,則是李克用的親子,號稱五代第一戰神的——李存勖。
二人今日來此,正是為了朱溫篡唐一事。
聽完二人的敘述,李克用緩緩的開口道:“該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這個天下,還塌不了。”
留下了一句讓二人摸不著頭腦的話,李克用的輪椅便在他強大的內力驅使下,緩緩的離開了涼亭。
在他身邊,一個蒙著面的女人帶領著護衛緊緊地跟隨在李克用身邊。
李存勖皺了皺眉,口中飚出了一段戲腔:“朱賊~~~篡,大~~~唐~~亡,天下亂~~~,我何往~~~”
說到這里,李存勖的聲音再度恢復正常,變得沉穩而富有磁性:“朱溫篡唐,我晉國正該聯絡諸侯,除賊剿逆之時,按兵不動豈不是錯失良機?”
“二弟啊,義父應當有他的打算。我等做下屬的,理應聽命才是。”
李存勖冷哼了一聲,起身離開了花園。
李嗣源對此搖了搖頭,起身看了眼涼亭中那局未完的殘局,心道:這盤棋才哪兒到哪兒啊,笑到最后的才是贏家,這么著急做什么。須知,心急可吃不了熱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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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溫手握天子,自然是各地諸侯所重點關注的對象。
而如今,朱溫廢掉了天子,自立為帝的消息如同深水炸彈一樣,在這本就波云詭譎的局勢中來了一下狠的。
頓時,各路諸侯心中震驚恐懼之余,卻又默契的保持著沉默,等待著朱溫下一步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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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這大唐的疆土上,還有一個地方始終關注著天下——藏兵谷!
某一刻,一個男生女相,留著小胡子的身影連滾帶爬的闖入了袁天罡的房間中,撲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哭天搶地的道:“大帥啊,不好了!天塌了!”
端坐在書桌后,看著眼前渾天儀的袁天罡連頭都沒有回,沙啞著聲音道:“只要本帥還在,這天就塌不了。”
“不是啊大帥,那朱溫,他廢了天子,自立為帝了!可不就是天塌了嗎!”
袁天罡這才緩緩轉身,一邊往外走,一邊道:“無非一具已經一腳踏入了棺材,還在沾沾自喜的冢中枯骨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