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秦穆左右為難之時,卻看見高向陽的老婆從臥室走了出來。
“是老秦來了!小海也來了,快坐啊,愣著干嘛。”
高向陽的老婆緩解了秦穆尷尬的局面,秦海順手將籃子放在了門邊地板上,然后和父親走到沙發(fā)上坐下。
“阿姨,您這保養(yǎng)的可真好,哪像是我阿姨,倒像是我姐。”
“喲,小海可真會說話,阿姨老了,哪有你說這么年輕,來,吃西瓜,老秦你也吃啊,別客氣,都是自己人。”
“好,好,弟妹客氣了。”
秦穆無比的拘謹,本來上門求人辦事他就各種的注意細節(jié),加上高向陽是他以前的領導,禮品又不收,很明顯是拒絕幫忙,此時他雙手相互捏著,不知放哪好。
反觀秦海則顯得很隨意,臉上微笑著:“阿姨不用忙乎,您坐,我爸這個人忙慣了,這退下來了,家里也閑不住,他這人念舊,我們來就是看看您和高叔。”
高向陽的老婆一聽,親切的說:“你瞧,小海多會說話,你看你,板著個臉干啥?”
高向陽心里清楚,秦穆提著禮來的目的,又不好明說,只能是拒絕收禮,都是明白人也是老關系了,所以雖然隱晦一些,也不傷人。
“老秦啊,現(xiàn)在全國都在改革,我說了不算啊,都是政策,大家都一樣,希望你理解。你這干了大半輩子了,現(xiàn)在孩子大了,也出息了,你也該享享清福了。”
“高書記,我理解,理解,主要是小海這孩子不是高考落榜了嘛,又沒個工作,您看……”
高向陽雖然拒禮,可在秦穆看來,自己總不能白來一趟,這話就是硬著頭皮,總還是得說出來,他不喜歡藏著掖著拐彎抹角。
“哎……”
高向陽嘆了口氣說:“老秦啊,今年廠子壓力大啊,分配過來的中專生都很難安排,我最近也在發(fā)愁呢!”
“這……”秦穆猶豫了半晌,竟無言以對,高向陽說得在理,這么多分配過來的人安排不了,他還怎么說?
秦穆是個性直之人,一輩子在廠里上班,不懂這些歪歪道道,但也能明白高向陽這是不幫了。
就在他為難不知如何開口時,秦海卻悠然自得的站了起來,走到沙發(fā)側面的書桌前小站了片刻,隨后指著上面擺放的一幅字,看似感慨地說:“高叔對字頗有研究啊!”
秦穆疑惑的望了望秦海,不知兒子搞什么鬼,這不是來求人進廠工作嘛,怎么說起字來了。
然而高向陽卻緩緩地走到旁邊說:“哈哈!小海你這可是說笑了,你高叔不過是閑來玩玩,談不上研究。”
秦海笑了笑說:“不知高叔能否借用一下筆墨?”
“哦?好啊!”高向陽疑惑道:“小海也喜歡書畫?”
秦海沒說什么,只是略微點頭,嘴角微微翹了翹,拿起筆在墨硯上蘸了蘸墨。
高向陽的老婆也湊了過來,想看看這小子到底要干嘛。她是絕頂聰明的女人,秦海的拍馬屁她雖然很受用,她不得不承認,這小家伙嘴上確實很有一套,只是此刻卻有些看不透了。
秦穆更是迷茫,他輕輕起身也是圍了過來,低沉的說:“小子,你哪會寫字?快別丟人了,你幾斤幾兩我還不知道?”
“132斤,比上個月長了一斤。”秦海調侃了一句,繼續(xù)蘸著墨,將毛筆蘸得圓潤飽和。
隨后在鋪開的宣紙上一按壓,一筆厚重的點出現(xiàn)。
他緩緩一提筆再一拉,細長的橫出現(xiàn),他沒有停頓,繼續(xù)往下寫,幾乎是一氣呵成,抑揚頓挫。
很快,一個巨大的“變”字行草躍然紙上,狂野中又不失細節(jié)。
“變!好字,好字,這怕是得有幾年的功底啊,了不得,了不得!”高向陽連連叫好。
秦海則繼續(xù)在左邊落款,寫道:“癸酉年夏,拜訪家父摯友所感,秦海。”隨后從口袋掏出了印章,沾了沾印泥往上一蓋。
“好小子,你這印章都帶上了,這是有備而來啊?”
高向陽這才反應過來,對于秦海的行草落款,他當然能看明白,對于稱其為家父摯友,他并無異議,只是這“變”?又是何意?
高向陽正揣摩著,卻聽秦海略有深意的說:“高叔愁的可不是那分配下來的人無法安排吧,我看吶,應該是這個變字。”
“變?”
高向陽疑惑,又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思索著。
“高叔,阿姨,我和我爸就先走了,今天打攪了。”還沒等高向陽反應過來,秦海就拉著父親往門口走。
走到門口,秦海從口袋又拿出了事先準備好的那個信封放到了鞋柜上說:“高叔,我這里還有一物送您,您一定會喜歡的。”
說完,他推開門和父親快速的離開了。
高向陽老婆跟到了門邊,更是一臉茫然,她看著鞋柜上的信封有些猶豫。
“嗯?難道是……錢?”高向陽也走了過來,看著鼓囊囊的信封,有些誤會。
“向陽,這……咋辦?”
“還回去,這可不行。”高向陽可不希望因為一個小小的安排工作落下什么把柄。
可當他老婆拿起信封時,高向陽突然察覺到異樣。
“等等!”高向陽搶過信封捏了捏。
“咋了?”
“應該不是錢。”高向陽反復又揉捏一番,確定不是錢,這才打開了信封,掏出來一看,里面鼓鼓囊囊十幾頁紙。
“何為變?煩請高書記往下看,當前的廠不是安排幾個人員問題,而是求存……”
滿滿的十幾頁紙,分析了廠子的現(xiàn)狀,當下的制度政策,國企的改革之路,廠子的處境。
高向陽看得兩眼放光,這可是他最近一年收到的最喜歡的禮。
“太好了,說得好,說得好啊!”高向陽這才明白,秦海的意思,只因他分析的實在太貼切了。
“怎么沒了?”
高向陽一臉懊惱的翻到最后一頁,只見一段略大的字:“看到這里,我想高書記應該明白求變的意義吧,至于如何求變,那就看高書記想不想,想的話,您應該知道如何吧!”
見到高向陽的表情,他老婆搶過信看了看。
“這秦海不簡單啊!”
“用你說?我當然知道!”
“那你打算……?”
高向陽想了想,說:“這樣,你準備些東西,明天晚上我去他家坐坐,細談。”
“那這些東西咋辦?”
“收下!”高向陽一想,換做之前肯定要退回去,但眼下收才是明智。
出了高向陽家,秦海加快了腳步,當他剛出了西區(qū)大門時。
父親才追了上來。
“兔崽子跑那么快干啥?”
“事情都辦成了,不快點回家吃飯干嘛?”
“成了?成啥了?”父親二丈摸不著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