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在安慰你了。尺有所長，寸有所短。每個人的尺寸不一樣。長處和短處也不一樣。你精通工筆繪畫和玉雕，已經足夠自傲了。”

“我會把你的氣餒當作學婊的故作姿態。”

許元白搖了搖頭。

目光落在《殘荷》畫卷上。

面露沉思。

“說實話，初看此畫，艱澀古怪，但卻給人一種不同的印象感。有記憶點。”

許元白滿臉認真。

“常言道：棋有三手，俗手，本手，妙手。畫有四格，能格，妙格，神格，逸格?！?

“我感覺哪一層境界，都沾不上邊啊?！?

聞言。

翡頤挑眉，有些許驚訝。

“不愧是元白哥，水平還是有的！”

就著許元白的話茬，少年開始侃侃而談。

“宋初黃休復在《益州名畫錄》中提出了四格的說法?！?

“能格追求生動形象，且不失規矩?！?

“妙格須筆墨超絕，意趣有余。”

“神格思與神合二為一，氣韻生動，出于天成?！?

“逸格就難了，要丟掉技法，由博到約，由繁到簡，由巧到拙，在似與不不似之間，得于自然而近乎道?！?

王良齋和許元白紛紛豎起耳朵，眉頭微皺，作冥思苦想狀。

“這畫作難道是逸格？”

“貌似逸格并不是抽象到讓人看不懂吧？”

王良齋迅速補充：“簡直就是小兒涂鴉！”

翡頤無奈。

“我這幅畫抽象嗎？”

“這是寫實！”

“確切的說……我在畫中融會貫通了能格和逸格的優點。既有形象生動，工筆寫實，也有得于自然而近乎道！”

王良齋：“……”

許元白：“……”

形象生動，工筆寫實沒看到。

得于自然而近乎道，也沒看到。

他一定是在自嗨吧？

一定是的！

搞藝術的時不時就會有瘋癲之作。

正常。

正常。

兩人面面相覷，最后將翡頤的《殘荷》，列為了瘋癲之作。

對于兩人寫在臉上的不理解。

翡頤忍不住升出幾分悲傷。

“高山流水，知音難求啊！一雙發現美的眼睛，也是如此難得。只能靜候有緣人了！”

被翡頤這樣一說。

王良齋臉上有些掛不住了。

他好歹是個頗為成功的字畫商人，能在李知微沒出名時，就力排眾議購買了70幅畫，一萬單價，翻倍到千萬單價，還不夠有眼光嗎？

居然被‘小看’了？

“等等。翡頤小哥！我認識江南省畫協的掌門人，十分鐘后，他會來我這里，我們一起讓他品鑒你的《殘荷》怎么樣？”

江南省畫協的掌門人？

是誰？

不認識。

畫圈本來就是一個極小的圈子。人多難出圈。除非是一頂一頂名家，才能被圈外人得知名字。

近百年來，也不過是齊白石、徐悲鴻，張大千，可以稱得上家喻戶曉。

至于其它都不出名，哪怕在他們那個時代屬于名噪一時的大家，也不被人熟知。

江南省畫協的掌門人，那就更難以被人知道了。

反正許元白和翡頤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翡頤停頓片刻：“畫協掌門人多少歲數了，藝術水平怎么樣？”

作為字畫商人，王良齋第一反應就是拍賣價格：“五十三歲了，畫作價格，最高一平尺三萬元。我看過他的畫，作品嚴謹?！?

翡頤有些語塞。

能用出作品嚴謹幾個字，王良齋也是找不到奉承詞了。

“不不不?！?

王良齋連忙找補。

“我只是習慣性從字畫商人的角度出發。并沒有看輕李明金先生的意思。

畢竟不是每一個畫家，都能被收藏界青睞。

九成九的畫家，一生畫作也就五萬，十萬上下浮動。死后也漲不起來?！?

翡頤點了點頭：“我明白你是無心的?！?

“所以江南省畫協掌門人，能看懂李知微的《趕鵝》嗎？”

王良齋：“很可惜，沒有?！?

一旁的許元白神情微凜，冷不丁開口：“那懸咯?！?

對此，翡頤深以為然，兩人相視一笑，一切都在不言中。

王良齋：“……”

這位小哥，其實不用啥實話都往外說……

真話打出來的真傷，最為破防。

三人默契度拉滿，不約而同選擇了沉默。

幾十秒后，王良齋打破沉默：“對了，他還有個女兒，跟你一般年紀，是個繪畫天才。

今年以首都第一名的身份考入了首都美院。

她會帶著畫作過來，請我幫忙開畫展和拍賣。”

聞言。

翡頤倒是好奇了不少：“繪畫天才？學油畫還是國畫？”

“國畫?！?

“真的天才？假的天才？”

“第一名還能假？”

翡頤還沒說話，許元白就替翡頤做出了決定：“圣體哥，必須見一見這位女天才。專業國畫學生，首都第一名，或許她能看懂你的畫呢？”

他真不是好奇這位女畫家的顏值！

而是想了解她的才華。

翡頤一臉認真：“有道理。如果她足夠天才，就能和我一樣，有一雙慧眼，發現這驚心動魄的美?！?

王良齋：“忽然就很期待接下來，你們兩個天才的會面和碰撞了。”

說話間。

王良齋將翡頤和許元白請回茶室，給兩人重新滿上熱茶。

“希望她獨具慧眼吧?！?

翡頤內心中生出一絲絲希望。

三人喝了一會兒茶。

十分鐘后，門鈴響了。

王良齋起身去迎客。

不一會兒，李明金帶著她的女兒，走進茶室。

李明金，年過半百，鬢角斑白，臉胖身福，一看就是疏于繪畫，精于應酬。一點子藝術從業者的風骨都沒了。

他身后懷抱畫軸的少女……則和他天差地別，完全不像他的女兒。

但見少女身段修長窈窕，雪膚花貌，黛眉橫翠，身上自有一股空靈冷傲典雅的氣質。

“王叔叔！”

她的聲音像清泉流響，很好聽，很清亮。

一邊稱呼著人，一邊用冷傲的眼眸，掃過許元白和翡頤，隨后在翡頤臉上停頓了片刻。

許元白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翡頤抬頭看去，與顧老爺子家的荷花少女有一拼了。

“哎，宴月侄女第一次來，坐這邊，李老哥也坐下喝茶?！?

“介紹一下，這就是江南省畫協掌門人李明金，這是他的天才女兒李宴月?！?

王良齋在提前擺好的茶盅里倒上熱茶。

“這兩位呢，年長些的叫許元白，擅長雕刻美女的玉雕高手。

這位……也是十七歲的天才！名叫翡頤，專精玉雕，在工筆上也有深厚功底?！?

李明金擅長交流和寒暄，半起身，和許元白、翡頤一一握手。

“青年才俊啊，幸會幸會。”

“幸會?！?

“久仰大名?！?

翡頤冷不丁的四個字，差點讓王良齋嗆了一口茶水。

剛才還在說‘那懸咯’，現在就久仰大名是吧？

糟了，他不會真是個謙虛的人吧？

王良齋看著翡頤，目光定住。

李宴月也莞爾一笑，明亮的眼眸似乎在看翡頤，但似乎什么都入不了她的眼。

“不必說些客套話?！?

“十七歲的天才？是學院派還是街頭派？”

好家伙，第一個問題，就這么尖銳？

看來少女是一個直截了當，不想在無關人員身上，浪費半點時間的人啊。

學院派，指接受過正規且完整的學校教育和學術訓練的人。

街頭派，則少有、甚至沒有師承，僅靠自學。

一般這里學一點，那里學一點，不成體系，也不夠正統。

學院派不一定功成名就，但街頭派，99.99%一塌糊涂。

所以，少女的問話，就是直接試探翡頤的底細。

如果是學院派，那還有得交流。

如果是街頭派，那將會處在鄙視鏈的最底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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