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起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車。
車上大多數都是青春年少的中學生,和自己的朋友有說有笑的。
只有兩個熟悉的陌生人,明明坐在一起,卻找不到聊天的話題。
太孤獨了~
在兩人的沉默中,公交車到站了。
兩人一前一后地走進了院子。
院子里,秦叔坐在石凳上倚著桌子放空地看著星夜,旁邊的檐燈襯著他的身影清晰可見。
看到有人進來了,秦叔轉頭看向門口。
“喲,小姜,還有小許啊,一起回來了啊。”
“回來了,秦叔。”兩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秦叔這么晚還沒睡嗎?”許清瀾詢問道。
上了年紀的老人睡得都很早,但是他們實際上睡得很淺,經常一大早就醒來了。
“哈哈,這不是睡不著嘛,出來透透氣。”
“您還是老樣子,其實不用等的,多歇歇才是。”姜離緩和地說道。
許清瀾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旋即明白了他說的是什么。
秦叔這是在等他們放學回來啊。
“嗨呀,你這小子,說的什么話。
“這么大個院子以前也有幾戶人家的,那時候多叫一個熱鬧啊,可惜后來陸陸續續地都走了,兒子兒媳也搬走后就只剩下我這個糟老頭子了。”秦叔感慨了一句,又補充道。
“你們倆來了這院子才多了些生氣。”
這是孤獨了。
許清瀾唏噓一聲,說道:“那秦叔我以后回來多陪您聊聊天。”
“那敢情好啊,到時候你可別嫌棄我這個老頭子說話啰嗦重復啊。”
“不會不會。”
姜離看著聊起來了的兩人,緩緩說道:“你們聊,我先回屋了。”
秦叔擺了擺手,待姜離走后,感嘆地說了句:“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性格太冷了點,不怎么喜歡說話。”
“他很早就搬來這里了嗎?”想起之前姜離讓秦叔別等了,許清瀾好奇地問道。
“是挺早的了,高一還沒開學就搬來了,是從常平過來的,那時候他父母還來過呢,只是后來一年了都再也沒看見過了。”
“啊?那他跟我一樣也是一個人住在這邊?”
“是啊,跟家里人關系不太好,暑假還出去打工。”
“啊…這樣啊……”
聊著聊著,秦叔看了看天色,便對許清瀾說道:“天色不早了,我去睡了,小許啊,你也早點去休息吧。”
“好的秦叔。”
秦叔回到了房間,許清瀾看了看手機,晚上十點十分。
回到房間,洗漱了一下,已經十點半了,許清瀾便要睡覺。
躺在床上,許清瀾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今天上午的那首《日記》。
想著想著,情至深處,她把頭埋在被子里,小聲地抽泣了起來。
不一會兒,她發覺無法入睡,便穿好衣服走出門來到了院子里,坐在了之前秦叔坐的石凳上。
現在的人很多都是偽裝的,悲傷、快樂、開朗、冷漠,都是保護自己的一道殼。
一個開朗幸福的姑娘,白天洋溢著感染的笑容,午夜夢回時情緒涌來也會一個人黯然神傷。
回想起不久前秦叔孤獨的語氣,許清瀾抬頭眺望著遠方天空的月亮,感受著夜晚涼爽的風,緩緩抱住身子,思緒飄向了遠方。
“爺爺,爸爸媽媽怎么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啊,而且身上好臟啊,地上很涼的,你讓他們起來好不好?”一個粉琢玉砌的小女孩吃力地拽著地上躺著的父母。
一動不動,只有泥土散落。
“囡囡啊,爸爸媽媽累了,睡著了,不要吵到他們好不好,你不是一直都聽爺爺的話嗎,要做個乖孩子啊。來,到姑姑那去,爺爺啊,要把囡囡的爸爸媽媽送去休息了。”
周圍的人充滿憐憫地看著爺孫倆。
小女孩聽著爺爺的話,腳步踉蹌,依依不舍地跑到了不遠處的溫婉女子旁邊。
爺爺欣慰的笑了。
“老親家啊,別愣著了,走吧。孩子們還等著休息呢。”
“誒,走。”外公抹了抹眼淚。
夕陽下,爺爺和外公一人背著爸爸,一人背著媽媽,朝著家中走去。
后面,姑姑牽著她的手走著。
“月姑姑,你怎么哭了啊?”
許月眼角噙著淚,手捂著嘴巴,哽咽地說道:“我在為哥哥嫂嫂高興呢,他倆勞累半生,如今終于……終于可以休息了。”
“啊,那爸爸媽媽要好好休息哦,休息好了,以后陪清瀾玩的久久的。”
以前爺爺帶她參加葬禮她不太懂,也不知道什么是死,只知道人死了要辦葬禮。直到后來父母葬禮舉行的那天,她懂了。
這就是死,死了,就什么也沒了。
一具冰冷的尸體,裝在冰冷的棺中,然后埋進土里。
最后豎起一道冰冷的墓碑,寫著誰誰誰之墓。
懂了后,葬禮時她沒有笑,也沒有哭。
哭是給別人看的,這個時候她哭不出來。
只有在父母下葬后看著空蕩的家,空蕩的房間,空蕩神龕上的遺像,她才情緒翻涌,嚎啕大哭。
“囡囡啊,別怕別怕,還有爺爺呢,還有姑姑呢。”
后來,她喜歡笑,笑著向爺爺撒嬌,笑著讓姑姑教她畫畫,畫下爸爸媽媽的樣子。
后來啊,外公也死了,她聽見爺爺自嘲的說了句“老伙計你終于贏了。”
再后來啊,爺爺也死了。
姑姑也因為自己一直都沒有結婚。
其實她知道的,姑姑有喜歡的人,對方也很喜歡姑姑。只是相比于愛情,姑姑選擇了責任,選擇了自己。
畢竟,一個帶著孩子——甚至這個孩子還是侄女的女人在現在這個社會重新組建一個新的家庭是多么的困難。
她對姑姑總是懷有歉疚的。所以上高中來她就想要為姑姑減輕負擔,一個人來了這邊,一個人自力更生,一個人學會生活。
她想,或許自己走了姑姑沒準就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呢?
嘎吱~
一道聲響,將她的思緒拉回。
她抬起微紅的眼睛看著那個踩著樹枝的少年,收起情緒,笑道:“怎么?你也睡不著,要出去偷菜啊?”
“渴了,沒飲料了,出去買點。”借著旁邊的燈光,姜離看著少女臉頰上未干的淚痕,平淡地說道。
“我白天不是給你買了旺仔嗎,我記得你放包里帶回來了吧?”
姜離沉默了一下,說道:“喝完了,還是渴。”
“好吧,你厲害。”
姜離不再言語,走出了門。
少女只是笑笑,繼續看著天邊的繁星。
不一會兒,姜離提著手提袋回來了,看著朝星空發呆的少女,悄悄走到她旁邊坐下。
拿出一瓶純凈水湍湍地往自己嘴里灌,然后將袋子遞給了許清瀾。
“給。”
“給我的?謝謝,不過我不是很渴。”許清瀾這才發現旁邊的少年,連忙道謝。
“沒事,這是,甜的。不同的甜。”姜離打開袋子,將四樣東西拿了出來,放在許清瀾面前的石桌上。
是旺仔。紅的,黃的,綠的,誒?居然還有一個O泡。
猶豫了一下,姜離拿起O泡,遞給許清瀾,說道:“給,這個酸酸甜甜的,很好喝。”
又補充一句:“我聽陳風說的,女生就喜歡喝酸酸甜甜的。”
愣了愣,笑著看了看他,許清瀾接過O泡,拉開拉環,豪邁地喝了起來。
酸酸甜甜的感覺使她的心情也放平下來。
看著她舒緩下來的眉頭,姜離也放下心來。
兩人就這樣一言不發地坐在一起,看著天邊的繁星,喝著飲料。
糾正一下,姜離喝的怡寶。
星光燦爛,月輝清冷,燈光溫暖。兩道離人,一輪嬋娟。
這樣的氣氛,姜離很喜歡。
有時候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不需要問什么,不需要交流什么,就只是坐著看看風景吹吹風,便是最好的相處。
時間有時候很短,短到朝生暮死;時間有時候也很長,長到剎那就是永恒。
許清瀾喝地很慢,她還想要多呆片刻,盡情享受著晚風與星光,還有甜甜的旺仔。
愿時光永駐此刻,愿明日如黃金般閃耀。
姜離是真的很渴,家里沒有桶裝水,之前他出來是真的來買水的。所以他的怡寶一下子就喝完了,他也不說話,就只是看著旁邊少女的側顏,看著天邊皎潔的星月。
又過了一會兒,許清瀾的O泡終于喝完了。見狀,姜離看了看手機,已經快十二點了,然后緩緩起身,將桌上剩下的三罐又裝回了袋子里。
然后遞在少女面前。
許清瀾只是搖頭笑笑,沒有接。
見狀,姜離平靜地拉起她的手,將袋子塞在了她的手里,說道:“很晚了,喝完了就回去休息吧,該睡覺了。”
說完,轉身走去。
許清瀾提著手里的旺仔,笑著跟上。
他的手好修長啊,不過就是有點繭子,癢癢的。
走過明滅的樓梯,轉眼就到了房門前。
許清瀾叫住了前面那個正欲進門的少年,揚了揚手里的手提袋,說道:“喂,謝謝你的旺仔啊,很甜,我很喜歡。
“那么,晚安哦。”
許清瀾見他點了點頭走進了門,撇了撇嘴:“切,連個晚安都不說,不過還是謝謝了,我的好鄰居、好同桌。”
然后打開門,走了進去。
另一邊,姜離回到家中,拿出包里的兩罐旺仔,一綠一黃。
然后小心翼翼地放進桌子的抽屜里,在心里輕聲說道:“晚安。”
旋即上床,關燈,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