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同和何啟發站在山腳下歇腳，順帶等著孫宏力來接他們。

本來孫宏力說讓孫思帶孩子們過來就好，但是兩人不放心，還是想過來看看。那天晚上連驚帶嚇，根本記不起來那個洞是什么樣的，方大同一萬個不放心。這樣一來，孫宏力還真得里外給布置一下。他還特意讓孫思也跟著過來，囑咐他回去時一定給方家兩個大人做好安心工作。

“我說，老何，真就這么把孩子丟上去？”方大同皺著眉，語氣中帶著幾分猶豫。

何啟發嘆了口氣，摸了摸鼻子：“都答應了，背景調查我都替你做了。放心吧。”說實話，他倆這些年，為了孩子的病，其實啥世面也是見過的，不過，孫宏力這人確實不是一般的人，第一次見就知道。人家要是真的打算傷害你，真的也沒什么辦法對抗。又有林大師的擔保，擔心有，但也還算能忍忍。

站在他們身后的方曉明和何從已經開始躍躍欲試。

“還記得那天晚上么？”方曉明只用胳膊碰碰何從。

“當然。你低調點兒，別被爸爸們看出來。”

“知道。我很低調了啊。”

“你瞅你嘴都咧到后腦勺了。”

“哪有！”方曉明不會像何從一樣什么都不寫在臉上，但其實，他也明白，何從不是因為心機深才這樣，何從就是腦子里啥也沒有。像這種，方曉明都興奮得好像又要蹦起來的事，何從一向都淡定的一片空白。

“爸，山上應該很好玩。”方曉明太興奮，跟何從聊不起來，他又跑過去跟方大同聊。

方大同在這點上不想慣著他，自己現在都快揪心壞了，這孩子還一心眼兒的玩兒。

“你記好了，山上溫差大，你可別著涼，小從說啥你就聽，不許讓我干操心。不然以后再也不讓你出門了。”

“是！記住了。保證不生病，不出亂子。”方曉明見方大同又開始要嘮叨，無奈又轉回向何從，何從看戲似的看著他回來。

“別耍了。爸爸們心里早就放心了，你別多演砸了。”

孫思在車里懶洋洋的睡了會兒，感覺他爸快到了才慢吞吞地從車里挪出來，還沒怎么站定，就見山口轉彎出隱隱過來一個人。

“讓你們久等了。山路不好走，我也沒個看時間的，就估摸著你們也快到了。”孫宏力聲音洪亮一路踏著塵土過來。

方大同也迎上去客氣的招呼：“這過來很難走吧？路遠不遠？下次我們試著開上去吧。”

孫宏力趕緊阻攔到：“別別別，那里山路真的很難開，我在這多年，還從沒見車經過。除了我那朋友，那是他太熟悉這里了。”他說完，也不再多說，徑自向車邊的兩個孩子走過去。

“你們是想隨我走進去，還是要我開車進去？”他覺得兩個孩子該是最該有選擇權的。

方大同本來是想自己也跟著進去一次，但又覺得回來還得人家給送出來，不好意思麻煩人家。

“他倆還帶著行李，這走上去還有多遠？”他還是不放心。

“放心，我讓孫思跟著，這樣幫他倆分擔一些。你們別惦記，孩子我一定給你們全須全尾的帶好。孫思也在，不過山上信號不好，你們想看什么，他會拍，讓他拍了給你們。”

這么就算定了一個助理。孫宏力也沒提前跟孫思交代，虧得孫思當大公司顧問經驗多，倒是不給露底。

“放心吧，我跟公司說好了，每周會有兩天不在，這樣，我在這里可以待上四天，平時周一到周三咱們都可以聯系。”

何啟發拍拍方大同，讓他別擔心了，兩人跟著又往孫宏力來時的路送了一段，直到四人都走進一條小路，看著也還算整齊好走，便不再繼續。四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枝葉茂密的林間。那個時候，就連何啟發都覺得心里空了一塊。這跟他以前周一周五上班離開黎村見不到孩子們是不一樣的。兩人都默默站了很久，甚至相互對望了很久，總覺是這陣子是不是腦子一直不太好使，這事是不是辦得有點兒詭異。可方曉明是好好的，健健康康的，總覺得哪怕是個夢也別那么快醒。只要孩子是好好的，總在夢里也是好的。

方曉明一路不住回頭，等到徹底看不到后面的爸爸們了，他那股興奮又來了：“孫伯伯，現在可以用魔法嗎？”

“什么魔法？！我老頭子難道是個魔頭？！”孫宏力故意逗他，他在前面領路，并不看孫思的表情，孫思此刻正有點兒嫉妒的看著老頭背影，他很憤憤不平的想：啥時候老頭跟誰家孩子這么親切過？他還是親兒子呢，這才跟這倆小孩一起知道，他爸居然還有個“后宮”。

“嘻嘻嘻，那是仙術？道法？怎么說好啊？”方曉明一連串得問，反正知道不是平常的本事，他也不知道該怎么說，他看孫宏力的樣子，也不像是個特別講究禮數之類的人。

孫宏力回頭看了眼身后三個人，像是累了深深出一口氣，然后聲音平和得道：

“氣生萬物，而萬物受制于氣。你說天地也罷，宇宙也罷，氣的運轉就是他們的道。有生有死有輪回，有覆滅，有衍生，有變化，皆看陰陽。陰陽主宰這一切的生滅與變遷，化煉天地。陽則清而輕，至清至輕，極易變化，且變化無常。陰則穩，純至可不受萬物所動，便是極陽來過，也不過清風拂面。而陰陽合和，又能化解萬物所不能，破萬物所不能，立萬物所不能。而陰陽之外，尚有中氣。普通人來說，將中氣煉至順暢已屬不易，更不要說純陽純陰至體。”

“你說，這是什么？”

方曉明被問得頓住腳，看了眼何從，高聲問：“氣道？”

孫宏力哈哈笑起來：“你倒是聰明。小朋友，我老頭子，是我們明門派目前最后一個也是唯一個傳人，你要不要跟隨我呀？”

“那是要出家？出家還是能上學嗎？就在山上嗎？”

孫宏力扭頭，看見方曉明一臉認真，旁邊的何從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果然是極陰體啊：“那不用，我們不信佛，不信教，就信我們自己的堅持。”

“堅持什么？”

這話倒是把孫宏力問住了。是啊，堅持什么，師祖師傅從沒跟他說要堅持什么，但是他們都有自己的堅持。師祖說，自己找，但他也找了很多年。

“你們想干什么呢？”他沒回答，轉而問向身后的三人。

方曉明一下子沒話了。他什么都沒想過，可能這點，他覺得何從倒是跟他一樣吧。我們都是小孩子呢。他心想，就跟著何從一起回頭看孫思。

“你倆，把行李能自己拿，再考慮以后堅持什么？如何呀？”孫思笑瞇瞇的看著他倆，又看向他爸，“您別這么瞅著我，跟你教過我似的。我這不是堅持混一天是一天么，每天都在勤勤懇懇混日子。”

孫宏力回身繼續往前走，然后順帶著繼續喊起來：

“夫修行之道，玄妙深邃。氣脈者，乃宇宙間至為精微、至為神秘之存在，其于浩瀚無垠之宇宙中幻化無窮。觀夫宇宙，廣袤蒼茫，星河璀璨，萬象森羅。其間氣脈之流轉，星辰之運行，皆賴此氣脈之維系。或聚或散，或隱或現，奔騰不息，造宇宙之萬千形態；天地之間，山川河流，風云雨霧，皆氣。大地之厚重，承載萬物，皆氣。陰陽調和，五行相生，萬物方得以繁衍昌盛。之于人身，乃一小宇宙，經脈穴位，猶如繁星點點，遍布周身，氣脈穿梭其中，溝通內外，調和陰陽。人之呼吸吐納，一舉一動，皆因氣而有緣來。”

孫思默默的埋頭跟在最后，山路顯得越發深邃，林間原是有些鳥在鳴叫，但也越來越隱密進這濃稠的靜謐里。間或的樹枝縫隙，起初還能看見天色尚是一片澄澈的湛藍，悠然攀走間，原本凝住的空氣變得靈動起來，絲絲縷縷的水汽從四面八方緩緩升騰而起。那水汽起初只是淡淡的薄霧，若有若無地縈繞在四人身旁，漸漸地，這薄霧愈發濃郁起來，它們相互交織、纏繞，逐漸形成遮天蔽日的云藹。云藹之中，時間與空間全無。何從心生警覺，她拉住方曉明，示意他往四周看，只見孫宏力的背影扔在，卻并未像方才那樣攀著石階前行，后面孫思則定定的立在那里，笑瞇瞇的看著他倆剛才努力的攀爬。周圍除了云氣，再無其他。

方曉明又跟何從對下眼神，并不慌張，還有些興奮：看，我就說吧。又是用了法術。

何從無奈的伸出兩根手指，把方曉明的嘴角從兩側往下壓：你悠著點兒，不知道什么地方，別得意忘形。

等到云靄散盡的時候，他們已經落腳在了那塊巨崖之上。此時，天光還是極亮的，往崖下看，還能見到半山處那些幽深的叢林。不像上次，四周連著崖上都是黑漆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