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孫隆惠是個急性子，但趕到縣衙時天已經黑了，此時楊算正在繼續寫文章給李弘的理論找補。

楊算聽到仆人通報，趕緊放下筆出門迎接：“孫典史何事如此著急？”

孫隆惠很疑惑：“不是縣尊交代孫某人的急事？”

楊算一臉懵逼，但是看見后面跟著跑過來的李弘，已經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做出一個請的手勢：“也沒有那么急，不過孫典史既然來了，還請到后堂詳敘。”

孫隆惠先被引進去，而后李弘趕上來和楊算通氣。

“先生，我需要支開孫典史一天，就一天，我要從牢里換一名犯人出來，得避開他，我便詐稱城南有人搶劫。”李弘伏在楊算耳邊輕聲說。

楊算也不問為什么，示意李弘自己已經了然。

而后他進到后堂，對孫隆惠道：“孫典史，城南那伙盜匪實在猖狂，已有多戶人家被入室劫掠，還請典史多上點心。”

“堂尊，詳情如何？”孫隆惠一心只想了解具體案情。

沒辦法，楊算只能硬著頭皮編。

等孫隆惠走了，李弘從里間鉆出來，楊算看著他笑道：“我便陪你做這場戲，只是不要搞得太過火。”

李弘謝道：“先生放心，只換一人，此人今后有大用。”

楊算此刻也來了興趣，問道：“何人？”

李弘問：“上次給先生看的戲本我原苦于無人出演，現在找到了一個合適的戲子，可他犯了死罪，刑部不日就要來提人，所以我想著盡快將他換出來，替身已經找好了。”

“一個戲子而已，還是死罪，何必如此？”楊算覺得沒有必要，在他眼里戲本誰演不是演？

“先生有所不知，這小戲子其實已經不能唱戲了……”李弘將程小樓的身世和經歷大致介紹給楊算。

以程小樓嗓子的情況，自然不可能繼續登臺，但是他可以做指導工作。

這活兒李弘和楊算都還不一定能做得好，專業的事情還是要交給專業的人去做。

而且程小樓對土豪劣紳的恨意不比那些被剝削的佃戶輕。

楊算略作思考，道：“罷了，我陪你做這場戲。”

既然要做戲，就要做真。

楊算派了名小吏帶著幾個人出去扮成盜賊搶劫，那小吏這些天也是被楊算壓著憋久了，有些時日沒有勒索小民，居然真的搶劫起來。

這小吏是本地人，對周圍地形和民居都熟悉得很，而且搶劫都是打一槍換一個地方，從不逗留，甚至從未有被搶的人見過這群盜匪真面目。

于是，沔縣城南的各個村子日日雞飛狗跳。

孫隆惠帶著一群快手，圍捕了幾天沒抓到人，只得悻悻而歸。

“縣尊，你罰我吧，屬下無能，沒抓到人。”孫隆惠低著頭請罰，就幾個強盜而已，幾天下來連個影子都見不到，他沒臉復命。

“無妨，近幾日那伙賊子也消停了些，典史先休息幾日，讓快手們再去緝拿便可，不必如此親往。”楊算對孫隆惠的工作態度相當滿意。

那個扮強盜的小吏已經美滋滋回來了，哪兒還有什么真的盜匪給他抓？

這貨剛直不阿，還是個工作狂，除了人有點軸沒啥缺點。

若非自己是個假貨，等日后有機會高升了，楊算非帶他走不可。

而另一邊，李弘已經成功將程小樓換了出來，就放在衙門里。

沔縣的衙門很大，除了辦公區還有不少空房子，所以李弘一行一直住在衙門里，楊算上班也方便。

第一批礦已經采出來，貨艙還沒建好，曹汝述拉了幾條空船過來把礦都運走，建貨艙投進去的成本一波就收了回來。

曹老板和礦老板都賺到了錢，黃老爺看到了未來的商機，李弘成功加深了本地階級矛盾，都很開心。

為表感謝，也為了拉攏人心，曹汝述送了三個婢女過來。

三名女子都不似北方人，年紀只有十六七歲，長相身材都溫婉可人，又知書達理，估計是曹汝述過去在江南跑生意時買來或收贈的。

程小樓這幾日在牢里是真生病了，李弘把他弄出來的時候臉上一點人色都沒有，恐怕再遲幾天人就要死在里面。

李弘便找了大夫，又把分給自己的那個婢女送去照顧他。

起初，這婢女還有些不情愿。

另兩名姐妹都去伺候老爺了，日后少不得有受照顧的機會，運氣好說不定還能做個妾室，自己卻要來照顧一個什么都不是的病人。

但是等程小樓恢復了些，臉上終于有了些人色，這婢女看到他生得俊俏，心里也美。

“你叫什么名字？”程小樓對這幾日照顧自己的這名女孩心存感激，鼓起膽子問名。

“奴婢名緋云，公子身體還未好完全，還是少說話的好。”緋云丫頭聽到程小樓嘶啞的聲音感到驚訝，心想怎么如此俊美的公子哥聲音會是這樣？

還是靜靜欣賞的好。

程小樓心里苦笑，自己原是樂戶賤籍，雖說比緋云作為奴婢社會地位高一點點，可大戶家奴看見唱戲的也還是不會拿正眼瞧。

哪怕在賤民內部，等級之分身份成見依然存在。

氣氛略顯尷尬之時，李弘推門進來：“緋云姐姐去忙別的吧，我和程公子說些事情。”

緋云含羞應聲退下。

這幾日李弘見到他總都是姐姐姐姐地喊，讓他很不好意思。

畢竟，自己的身契在李弘手上，按照大明慣例，奴仆都要收作主人的子女，是要喊主人家做爹娘的。

在大明四大奇書之一的《金某梅》里面，西門慶家的奴仆都叫他西門爹。

但是李弘非但不如此，也不隨意毆打虐待下人，還喊她作姐姐。

這讓他心里好感倍增。

不僅每日和俊相公共處，還遇上了好主人，緋云覺得自己還是比兩位一起被買被送人的姐妹更幸運些。

等緋云退出去，李弘問程小樓：“身體好些了嗎？”

“好多了，還沒好好謝過你呢。”說完，程小樓躬身就要給李弘行禮。

李弘扶住他，道：“別整這些沒用的了，咱們起事恐怕要提前，你得趕緊排戲去。”

程小樓驚訝問道：“怎么回事？”

“今日縣尊告訴我，朝廷缺錢缺得厲害，皇帝已經派太監下沔縣來收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