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時幾乎是呆住了,無論如何夜行司總部也不該出現這種東西。”說著笑了一下“我一邊護著你一邊往后退,直到它螳螂的足刃落下在我的胳膊上劃出一道血痕,樓上傳來一聲‘無患!’。”
“眼前的一切霎時間都停住了,落葉停在半空,怪物舉在空中的足刃也是。接著起了一陣大風,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天色不是泛黃而是一個冷色調的陰天,樹葉還是綠色,并沒有幾片發黃落下。”
“那時候的你從我身后探出頭來,問我為什么不還手呢?我頭一次從十歲的孩童眼里看到這種詭異的興奮,你仿佛很期待我跟它打起來一般。”說著看向木無患,而后者緩緩移開目光。
“我確實看到了差距,但也正是因為這差距我才會去參與椿的實驗。”說著嘆了口氣“可惜神樹賜福在了我作為亡靈法師的天賦上。”
“那次在院子里發生的事讓我久久難以忘懷,我的執念從轉通用戰職到能夠與你一戰。可惜…在叛逃之后,這兩件事都變得無望。”
“或許是因為威脅較小又或許是因為何秉燭念舊情,我并沒有在第一時間被清理掉,于是在惶惶中四處逃竄,后來莫名其妙死在了一個村子里,在死前最后一眼我看見了一只黑眚…”
“啊,我知道,你還把‘小者如貓’背成了‘其狀如貓’,所以現在那只抱合體還怪可愛的。”余三插話道。
“……”沈渺停頓了一下“不是其狀如貓嗎?”
“百分百是小者如貓,不然后面那個大者如犬怎么解釋。”余三說道。
“他都死了,你就讓讓他吧。”余謙謙在一旁抱著肩說道。
“嘖,司里的小鬼真是一個比一個討人厭。”
“您繼續。”余三做了個請的手勢。
“…后面又見白氣升騰,我想到身上的神樹賜福和身邊嵌到肉里的鐵器,知道我有可能也化作眚,于是在閉眼前的最后一個愿望就是能與木無患交手一次。”
“我的夙愿不是報仇,而是這個。至于工廠爆炸什么是為了能夠吞噬更多生魂,增強我的能力,報仇純屬順便。”
“真沒想到人是給我碰上了,就是不肯開城…怎么?小時候不是玩的挺開心的嗎?”
“說起這個,你還記得最后是因為什么結束戰斗的嗎?”余三插話問道。
“一只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鬼王。”沈渺看向余三斬釘截鐵的說道“那只鬼王幾乎把我構成幻境的鬼氣都吃光了,仿佛餓了很久一樣…”
“鬼氣被吃光后我的意識就不占主導了,抱和體里那個小孩的意識上來后鉆進一具身體里跑路了,這就是我對于外界最后的印象。”
余三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木無患則還是在原地站著,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么。
“何秉燭呢?”沈渺問道“在幻境里你都快死了她居然沒出現救你?”
木無患沉默了一會兒,抬起頭看著沈渺“她死了,死在那座城里。”
沈渺也跟著沉默了一下“我死的時候,她就已經具備繼任陰天子的資格了,怎么可能…”
“她死在一只吸收了復蘇的鬼王手里。”
沈渺目光移向旁邊的空地,像是在思索什么“…大概明白了,在你開城的一瞬我曾看到過城里的景象,原來是這樣…”頓了下,嗤笑道“真是有意思,活得久了啥事都能遇到。”
“你活的也不久,不如說鬼當久了啥事都能遇到。”余謙謙說道。
“小屁孩,我要是能從這里出去,你晚上最好兩只眼輪流放哨。”
余謙謙做了個鬼臉“不是吧,都當爹的人了還要跟小孩子計較。”
沈渺蒼白的鬼臉一黑,一下子趴到余謙謙面前的玻璃上,面部瞬間開始腐爛。
不論如何這個場面都是十分壯觀的,十年的老法醫看到他這個樣子都得呼吸一滯,更別說余謙謙一個十三歲的小孩。
“噫!”余謙謙后退一步,抓著余三袖子退到他身后,只露一只眼睛看著沈渺的鬼臉得逞的笑。
“哎,孩子不懂事亂說的,多嚇嚇就好了,來來來…”說著拍拍余謙謙的后背,就要帶著人往沈渺那邊走。
余謙謙一松手推開余三,自己跑到門口,頭側了一下像是想轉頭又像是害怕什么沒完全轉過來,接著按開密碼門跑了出去。
木無患嘆了口氣,看著沈渺的臉又恢復成眉清目秀的樣子“作為一只鬼來說,城能建成這樣很不錯了,只是鬼氣與靈氣能達成的效果不同,你也不必用一者去跟另一者作比較,沒有可比性。”
“怎么沒有可比性,你死了不就是我更強嗎?”
木無患沉默了一下,突然覺得他說的很對,但是又隱約覺得哪里不對的樣子…
屋里安靜了一會,木無患突然開口“我十歲那年…你也看見我身上的傷了,在老師把我領走前,上一任教我劍法的人不太正常,所以那段時間我可能也有點不正常…不過后面跟老師在一起待久了,人也就正常多了。”
“我遇到她那年她十二歲,已經是個正常的小朋友了。”余三在一旁點頭說道。
“她十二歲那年我已經死掉了。”沈渺揮揮手飄回籠子上“早點關燈下班得了,我已經不想再見到人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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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點…凌晨一點了還不下班。
黎寒鴉掛著黑眼圈癱在辦公椅上。
傳聞賭場夜店什么的都是沒有窗戶的,就是為了讓人在其中忘記時間。陽光也沒有的,連生物本能都潛移默化的騙過去。
她看著亮如白晝的燈光和基地密不透風的墻,休息室里傳來咖啡和飯菜的香氣。
…我的上班地點到底是賭場還是夜店。
“哎呀小黎,累壞了吧,趕緊下班歇息吧。”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啊,余前輩。”黎寒鴉一個激靈從座位上站起來“訊問的事今天就到這里嗎?”
“是的,都一點了再不結束連鬼都要撐不住了。”
黎寒鴉笑了幾聲,跟在余三后面往基地外走。
蠱師的工作是這樣的,閑的時候閑死,忙的時候忙死,要你命的時候直接死——也不對,我連送命都不夠格,沒那能力。
資質沒什么特別的蠱師掛著一個并不出挑的蠱主,有活了干活沒活閑著,每月領著固定工資,這平平無奇的一生也挺不錯的。
借著通道里暗淡的藍色燈光,黎寒鴉望著余三的后背如是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