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法站定身子，艾蕾也從深坑之中緩緩地走了出來。

她冷漠的雙眸仍平視前方，不帶任何感情。她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闡述著自己的疑問，喃喃地說著。

“我一輩子都在拯救別人，到最后，又有誰能拯救我？”

然而，她并不奢求回答，因為她知道，沒有人能給她回答。

她的雙眸閃過一道寒光，渾身的力量從腳爆發，她如同一道光束向前刺去。

“護……”

護盾魔法尚未詠唱完畢，路西法就被巨大的沖擊力砸中了腹部，一口鮮血噴涌而出。

艾蕾的這一擊速度遠在此前所有攻擊之上，路西法即使集中了所有的精神，也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動作就被擊中。

艾蕾的右手刺入了路西法的身體，兩人如同炮彈一般在空中飛行，滑過整片湖泊，激起湖泊一道長長的水浪，水浪沖出水面數米，將整片湖泊一分為二。

然而沖擊還未結束，兩人繼續飛行，路西法的后背不斷撞擊著樹木。“砰砰砰砰”的聲音在樹林之中此起彼伏，驚起了整片樹林的鳥兒。

最終，兩人沖出了樹林，路西法的身體砸在了一塊巨石上，艾蕾的右手則將路西法的身體貫穿，將他直接釘在了這塊巨石之上。

經過如此猛烈的撞擊，路西法的意識已經幾乎要消散了。他的全身鮮血滿溢，胸口血肉模糊，上半身衣服早就在撞擊之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但即使受到了如此沖擊，他仍然在空中釋放了護盾魔法，保證了最基本的生存。

他不由得再次感嘆魔族生命力的強大，如果換作其他種族，不論是什么職介恐怕在飛行途中都暴斃了。

這是……最后的希望了。

路西法垂下頭，艾蕾的右手從最初那猙獰的惡魔之手，已經開始逐漸恢復。

他用盡力氣，勉強地張開嘴。

“艾蕾……小姐，快醒醒……你不該被這詛咒支配……”

“你是一位……勇者，你比任何魔族都要強大，你比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要更加強大。”

“如果你剛才所說的那些，就是你想知道的話……我可以給你一個答案。”

路西法抬起頭，直視艾蕾那雙漆黑的瞳孔，一字一句地說道。

“因為你是勇者，你自愿承受這一切，除了你，也沒有能夠承受這一切。”

“因為你是勇者，你付出這一切，卻從未試圖得到回報。”

“不是勇者在定義你，而是你定義了勇者。”

“你一輩子都在拯救世界。如果你希望的話……相信我，我愿意付出一切，乃至我的生命，來拯救你。”

路西法所說的一切都是真心的。

在這種處境下，他很難再說出什么場面話。

只是這聽著像表白一般的話語在兩人廝殺的時候說出口，似乎顯得有些不合時宜。

不知為何，雖然他今天才第一天見到艾蕾，卻在剛才的戰斗中慢慢地與她產生了共情，聯結的感覺。

難道這就是系統任務之中提到的契約？

路西法隱隱地感覺到，這個契約并不是字面意義上一紙文書簽訂的契約，而是更加玄乎的，精神層面的東西。

而且他已經距離完成契約越來越近了。

在兩人砸到巨石上的剎那，艾蕾已經抬起了左手，準備給這渺小的人類最后一擊。

但路西法掙扎著說出的遺言，竟讓艾蕾愣在了原地。她舉著的左手沒有揮下，只是呆呆地舉在空中，她漆黑的眼眸閃過一絲疑惑，身體也隨之停在空中。

這個人類，在說什么？

接著，她感覺到兩行液體順著臉頰流下。

她迷茫地抬起頭，卻發現夕陽仍掛在天邊，再垂下臉時，眼前的視線卻被水霧籠罩。

這是……什么？

看著眼前這個人類的臉，她的內心像是被揪緊了一般疼痛。

艾蕾痛苦地閉上雙眼，右手也從路西法的身體之中抽出。她跪倒在地，雙手死死地捧在自己的左胸。

“我這是……怎么了？”

艾蕾呢喃著睜開眼，眼前正是那個今天剛剛見過的魔族。他無力地倚在巨石邊，滿身是傷，但目光卻始終平靜地望著自己。

“艾蕾小姐……你終于醒了。”

看著艾蕾雙眸的黑暗褪去，重新露出美麗的淡紫色，即使危機尚未解除，路西法卻有一種松一口氣的感覺。

“我沒有騙你吧。”路西法滿臉是血的臉上帶著微笑。

艾蕾迷茫地抬起頭，頃刻之間，剛才的回憶涌入了她的心頭，她暴走后的每一幕都像浪潮拍打著她的大腦，隨之而來的，還有詛咒的下一波侵襲。

看著黑暗重新涌入艾蕾的眼眸，路西法緩緩開口：“我……該怎么做？”

你……該怎么做？

艾蕾勉強地抬起頭，臉上滿是痛苦。

她的大腦幾乎要再次受到控制，但眼前的魔族卻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

這讓她想起了一些人。

她曾經勇者小隊的隊友們。

不論陷入了何種困境，他們都始終相信著彼此，只要齊心協力，定能擊敗邪惡。

不論面對巨龍還是泰坦，天災或是絕境，他們都帶著微笑迎難而上，他們當時的表情，就和這個魔族現在的表情一模一樣。

“我相信你，所以，也請你相信我。”路西法從容而堅定地說道。

他不知道艾蕾會有什么辦法，但是事到如今，他只能相信艾蕾。

他相信，艾蕾也一定會相信他。

幾秒后，面前的艾蕾停下了痛苦的低吟，用盡全力舉起了左手。

霎時間，一道龍吟般的尖嘯從樹林深處傳出，路西法注意到，視線的彼端，一道銀光從空中閃過。

下一瞬，勇者之劍破空而來，帶著一道狂風，穩穩地落在了艾蕾手中。

路西法平靜地看著這一切。

倘若艾蕾再次被詛咒侵蝕，他也只能認命，自己接不下這一劍。

但是，艾蕾抬著的左手沒有砍下，反倒是寶劍從她手中跌落，掉在了地上，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殺了……我。”艾蕾拼盡全力睜開雙眼，自己的視線已經被黑暗蒙蔽，她能感受到身體已經不再受自己的控制。

因此，這嘶啞的嗓音可能是她說出的最后一句話。

“這一次，我相信你……所以……”

聲音戛然而止，比起之前更為邪惡的氣息從艾蕾的身體之中散溢出來。

但是，一切都結束了。

在聽到最開始的三個字時，路西法就已經握住了那柄“勇者之劍”。

勇者之劍，當斬魔族。

他跪在艾蕾面前，雙手緊緊地握住劍柄向前刺去，劍刃沒有受到任何阻礙，直直的刺穿了艾蕾的心臟，白刃進，黑刃出。

漆黑的浪潮從艾蕾的身體之中噴涌而出，沖天而起，擊散了空中的云層，也擊飛了她身前的路西法。

被擊飛的路西法在昏迷前，再次聽到了系統的提示音。

【主線任務：與勇者簽訂契約，緩解她的詛咒已完成，經驗+100，

路西法，職介：勇者……】

但此時的他，已經無心去聽系統的提示音了。

看著艾蕾的身軀慢慢倒下，路西法的心中只有一個想法。

那拯救過世界的勇者，身軀……竟是如此的嬌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