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不是答應了嘛～我們可是演出了歌劇院有史以來最完美的劇目呢～”

格尼薇兒雙臂吊起轉了個圈，裙裾飛揚，發梢拂過亞瑟的臉龐，有點癢。

“是啊……演出的很完美?！?

亞瑟無意識地重復了一句，右手執筆在工程圖上無意識地劃動，畫出了一串完美的等邊三角形。

“怎么啦，有心事的樣子？”

格尼薇兒靈巧跳起，一屁股坐在桌子上，發出可愛的咕嘰一聲，順手奪過了亞瑟的鉛筆。筆桿在她指尖靈巧地上下翻飛，令人目眩神迷。

“沒什么。”

亞瑟呆呆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速溶咖啡有些過甜了，但亞瑟只覺得唇間苦澀。

“你拿的是我的杯子耶，呆瓜?！?

梆，筆桿在亞瑟頭上輕敲，亞瑟慌忙定睛一看，果然拿錯了。

“抱歉抱歉抱歉……”

亞瑟感覺自己求學的六年都沒這么緊張過，比起現在他寧可沉浸在偏微分方程組和矩陣的海洋里。

“學機械的男孩子是不是都這么呆啊，真是的，把你舞臺上的自信拿出來?。　?

格尼薇兒輕巧地跳下桌子，小手抓住亞瑟的可調節辦公椅，用力一轉……

“嘶……”

亞瑟倒吸一口涼氣，膝蓋感到一陣劇痛。

顯然，辦公桌給了他重重一擊，幫他清醒了一下大腦。

格尼薇兒呀地驚叫一聲，雙手絞在一起，露出羞赧的笑容。

“那個那個，我不是故意的……不不不，咳嗯！這怎么能怪本小姐，是你的錯！誰讓你把腿伸進桌子中間的！”

亞瑟緊咬牙關，不然他肯定會發出一聲余音繞梁的“?。俊?。

果然，女孩子就是這么不講道理，還是公式來得實在。

……

“別別別，別生氣嘛！明明不怪我……不不，不會很痛吧！不會吧……”

格尼薇兒看著齜牙咧嘴的亞瑟，似乎意識到自己確實用力過猛了。

她用力撓頭，柔順的銀白長發變得凌亂翹起，隨后眼睛一亮。

“媽媽在我小時候摔倒時候都會給我唱歌！看我的！”

她拉過來一把椅子坐好，清清嗓子，原本輕靈的聲音變得低沉而溫柔。

“我的孩子啊，

請你不要再哭泣。

穿上溫暖的毛衣，

看那雪花多美麗……

”

亞瑟閉上雙眼，這首歌的旋律太過熟悉，貝洛伯格最廣為流傳的旋律，莫過于此。

他還記得小時候，在下層區的鉚釘鎮，老爹哼著這樣的旋律，火堆噼啪作響，鐵錘叮當敲打。

下層區沒有樹木，燃燒的柴薪來自于古老的榕樹，據說在風雪還未降臨的年代，它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生態群落。

暴雪降臨，星球封凍，倔犟的植物向地下發展根系，在下層區重新扎根，也孕養了下層區一代又一代的人民。

哪怕經過了六百余年，下層區對老榕樹的開發，也不過百分之一。

它像是所有下層區人的母親，為他們提供賴以生存的柴薪。

而噼啪作響的火星，叮叮當當的鐵錘，地髓開采的轟鳴，就是下層區獨有的交響樂。

“拿起錘頭與鉆機，

鍛造地髓與機器。

宏偉雄壯的雅利洛，

由我們來守護……

”

亞瑟進入了夢境，他的眼前是無盡的星空，耳邊是熟悉的旋律。星星化作錘頭，鍛造著虛無的晶壁。

他遨游在無盡的宇宙，矩陣與方程是他的身體，變量和常數是他的靈魂。他在無盡的演算中逼近真理，但所得到的不過一片空虛。

他渴望一道目光的注視，渴求自己存在的意義，可宇宙如此廣袤虛無，生命何以存留蹤跡。

寰宇漆黑冰冷，文明無所遁形，唯有相依為薪火，方能對抗無邊的孤寂。

于是群星奏響了和諧的樂章，星河化作了她的眼睛，那熟悉的眼神，將他悄然喚醒。

亞瑟睜開雙眼，時間悄然走過，不留痕跡，杯中的咖啡已經涼透，格尼薇兒趴在桌子上夢囈。

“阿巴阿巴阿巴……貝洛伯格紅腸，黑面包汽水冰山，老歌德秘制咖啡……要大杯……”

一滴晶瑩的口水滴落桌面，在地髓爐的輝光下，拉出一道橙紅的細絲。

亞瑟微笑著起身，正了正單片眼鏡，脫下了大衣，蓋在了格尼薇兒身上。

“再來點，再來一份，一人一份……”

亞瑟失笑，這大小姐性子，真是沒辦法。

他接觸的女孩子太少，第一個朋友就是這樣的大小姐，但似乎……

“土包子……給我吃，使勁吃……”

無論如何，似乎也不錯。

無論命運會將人帶向何等不可測的遠方，至少，他擁有現在。

亞瑟走出房間，輕輕關上了門。

屋內，地髓爐的橙紅光芒中，格尼薇兒綻放出一抹笑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