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去面見單公朝了，但晉周卻頭暈?zāi)X脹，迷迷糊糊地用過朝食之后，費了好大勁才爬上了車準(zhǔn)備出發(fā)。

沒辦法，昨天熬夜了。

收到新制成的紙之后，晉周一直憋屋里不出來抓耳撓腮的也不知道在寫些什么，甚至直到夜里還在秉燭夜戰(zhàn)，把麻氏送來的紙全都用光才罷休。

晉周暗自感慨，文抄公也不是那么好當(dāng)?shù)摹２徽撌恰稌x周語》還是別的什么，本質(zhì)上都是在騙！在，抄襲！抄幾個還沒出世的諸子百家老同志！

晉周又沒有恰好帶著一臺裝滿文史資料的平板電腦一起穿越，只能憑記憶，想抄得像樣又能為自己所用，總得費一番心思。

一路的顛簸讓晉周清醒了不少。來到單氏之宮門前，晉周恰好遇到單氏的嫡長子單公子儈（也就是歷史上的單頃公）。各自行禮之后，二人一起來到學(xué)室。

上個月單公朝代表天子參加會盟，但老爺爺年歲大了，受不了旅途的顛簸，回來后休息了一個月才勉強康復(fù)，見晉周和公子儈一起到來、并恭敬地行禮，便正襟危坐，開門見山地考校二人的學(xué)問。晉周自然是對答如流，畢竟正版晉周打下的基礎(chǔ)實在太好了。公子儈表現(xiàn)也不差，卻總比晉周差了那么一點。

問對完畢之后，單公朝看著晉周，眼光里卻有些疑惑。

“老朽聽說，公子最近與一些工匠、甿隸之徒，來往頗多？以前，公子站不歪身，目不斜視，聽不側(cè)耳，言不高聲；談到敬必定連及上天，談到忠必定連及心意，談到信必定連及自身，談到仁必定連及他人；最近卻經(jīng)常與小人待在一起，不知道這是為何？”

晉周嚴肅而恭敬地回答說：“小子以為，君子應(yīng)當(dāng)敏而好學(xué)、不恥下問，因此最近常常與小人接觸，想看看能從彼輩之處學(xué)到什么。”

單公朝卻有些不屑，他是大貴族，周朝的卿士，自然根本不會用正眼去看那些整日只知道勞作不停的農(nóng)民和工匠。在貴族眼里，這些勞動階層都是些螻蟻般的低賤之人，怎么會學(xué)到什么學(xué)問呢？

晉周接著說：“小子還真的學(xué)到了不少，有所感悟！”

“嗯？”單公朝皺起眉頭，只見晉周雙手遞過來一樣?xùn)|西，有點像麻布卻輕薄了許多。翻開一看，里面居然寫滿了字。開頭就是三個大字：勸學(xué)篇！

不用問，正是從荀子那抄過來的。即使是前世曾經(jīng)背過，但晉周也只能記住最為膾炙人口的部分，卻記不住全文，只得按照原作的邏輯自己胡亂添加了一些，勉強成了一篇文章。這才弄得半宿沒睡。

單公朝翻看了片刻，臉上的表情逐漸變得驚訝，接著又變成嘆服的樣子。

“這勸學(xué)之文，真是，圣賢之言矣！”

“廢話。”晉周心想，“荀子的文章能不是圣賢之言？”

單公朝又說：“公子年不足弱冠，卻能作出如此文章，殆天授耶？”

晉周趕緊行禮，說著：“這都是夫子教得好，加上小子最近的一點感悟才寫出來的。”

單公朝說：“公子過謙了。這句‘木直中繩，??以為輪，其曲中規(guī)。雖有槁暴，不復(fù)挺者，輮使之然也’，大概是你從梓、匠、輪、輿之徒那里學(xué)來的？還有這‘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與之俱黑’，蓬是四處可見的，這石涅也偶見人用過，可公子卻能拿來作道文章里；還有這‘蟹六跪而二螯’，老夫哪里教過你這些。公子，憑此文，你已經(jīng)可以為老夫之師了！這大概就是此文里的‘青取之于藍而青于藍’吧！看來，小人的所作所為，確實也有學(xué)問蘊含在其中。”

單公朝又指著手里寫著字紙張問：“這是何物？”

“一年前，小子見竹簡、木牘等物書寫不便、又過于沉重，希望能有一物既輕便又便于書寫，便讓工匠試制，最近終于制成了，小子稱其為‘紙’。”

“甚善！”單公朝招呼兒子到身邊來，語重心長地說道：“我已經(jīng)老了，偶感風(fēng)寒便一個月不能理事。將來，你一定要善待晉周，和他做朋友！”

“老朽教導(dǎo)晉周多年，深知敬、忠、信、仁、義、智、勇、教、孝、惠、讓，這十一種德行，晉周都已經(jīng)具備了，簡直可以和周文王媲美！最近晉周雖然經(jīng)常接近小人，卻沒有遠離君子之道，能做出《勸學(xué)篇》，又說明晉周能下人，‘敏而好學(xué)、不恥下問’，說的真好啊！這一點是連周文王、周公都做不到的。”

“我聽說晉成公出生時，他的母親夢見神在他的臀上畫了個黑痣，說：‘讓他成為晉君，三傳之后把君位給予驩的曾孫。’所以給他取名為‘黑臀’，成公傳下的君位已經(jīng)歷了兩代。晉襄公名為驩，晉周就是他的曾孫。而且晉周具有謙恭孝敬的美德，下一代晉國國君，不是晉周又是誰呢？”

晉周慌忙行禮，說道：“小子只是一個流亡公子，從離開晉國算起已經(jīng)是第四代了，怎么敢動了當(dāng)國君的心思呢？單公玩笑了。”

單公朝卻說：“不然。老朽受風(fēng)寒之前，趕赴柯陵，參加晉侯與齊、宋、衛(wèi)、曹、邾等國的會盟。會上見到了晉侯州蒲。”

“那州蒲，眼望遠處而腳步抬得很高，總是東張西望，腳步又顯得慌亂，老朽看得出來，他內(nèi)心一定是在想其他的事情。與諸侯會盟，是國家的大事情，由此可以觀察興亡。如果國家沒有災(zāi)禍，它的國君在盟會上的一舉一動必定都無可指責(zé)，由此可以知道國君的德行。晉侯這方面的疏失太明顯了，所以老朽覺得他將有禍。”

晉周暗想，這大概就是歷史上單公的預(yù)言吧，怎么聽著總有一股捕風(fēng)捉影的味道。

單公朝又說道：“郤氏的三個卿，也一個比一個不像話。郤锜經(jīng)常在言語冒犯別人；郤犨言談不直率；而郤至則喜歡自我吹噓。言語冒犯會傷害別人，談吐繞彎子會誣妄別人，自我吹噓則會掠人之美，郤氏一門三卿，有如此的寵信，卻結(jié)怨于人，還有誰能容忍他們呢？”

說完，單公朝盯著晉周，目光耐人尋味。

“所以老朽覺得，晉國從國君到卿族，都顯現(xiàn)出即將內(nèi)亂的征兆！晉國不蓄群公子，晉侯州蒲如今也沒有子嗣能夠繼承國君的位置。晉周！你歸晉的日子，恐怕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