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進聽他說共舉大事，心中一驚，結(jié)合此前言語，似乎真有造反之意，但轉(zhuǎn)念一想，林沖現(xiàn)在非官非民，說是山賊強人，但說是反賊也可，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林沖嘆出口長氣，說道：“此后各地必將匪亂不休，無論南北，盡是狼煙四起。此來河北，一路所見杜甫所言不虛，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與我在東京所聞迥異。”

“我愿提兵北上，掃平濟州至滄州匪患，以使此間農(nóng)人安樂，商賈暢行。”

“好！”柴進叫道“未料到教頭有這般豪情，但如此之后，你又要作何打算？”

柴進心想，你這番話說的倒是激昂，但又能如何？這世道終究是要看利益的，沒有利益我為何要與你合作。

林沖見柴進靜靜看著自己，也就明了，還是要拋出足夠的利益，單憑敘說民生艱難是不會有用的。

“柴兄且看”林沖以盤中碎屑撥弄出大致地圖，指著道“從此去濟州大致分三道可走，千二百里，所過四五州郡而已，皆是大河南北，乘舟快船旬月可至。”

“而其間朝廷稅關數(shù)百，我若調(diào)兵遣將攻山拔寨，兼并這片地界大小山頭，再稍加訓練，兵出陽谷，卻不去攻城裹挾，抄掠州縣做那流寇行經(jīng)。反倒掉頭攻占稅關，殺得官兵膽寒不敢越雷池一步，兄長覺得如何？”

林沖話頭止在此處，看向柴進，笑著發(fā)問。

柴進順著林沖話語想著，神色一動回道：“你是想......私辦稅關？”

“不！”林沖用手點指幾處要沖地界，斬釘截鐵說道：“我不是要私辦稅關，膽子不妨大些，我是要拿下這幾州商稅。官府做得，我又如何做不得？”

“這大宋禁軍早就爛到根里，缺衣少食不說，單軍餉發(fā)到手里就十不存一，以至兵額從不滿員。兵甲不修，武備不整，戰(zhàn)力無需為俱。”

林沖此時以手指天，遙望東京道：“我大軍殺至，既不攻城，又不侵擾鄉(xiāng)間，以當今官員脾性必不敢捅到趙佶面前。州郡調(diào)兵來繳，只需我陣斬敵將，殺得他們膽寒，這四五州郡之地便盡歸我囊中。”

柴進這時心中算賬，自家商賈甲士等閑去往各地，總有稅關刁難。一路行商下來，若非貨物眾多又有奇珍做襯，連這一路關稅都賺不回來，只那近年來開設的北上遼國海貿(mào)利潤倒是可觀。

這般計算，柴進便覺同林沖合作大有利可圖，就開口道：“如此，官面文章我來應付，來往客商想來以我名號，終究能信得幾分。只要后續(xù)林兄事成，真能徹底消減境內(nèi)朝廷稅關，保他們一路暢行，縱使我等收四成稅，他們也是愿意的。”

林沖點頭：“正是此理，你我兩家通力協(xié)作，牢牢占據(jù)周遭州郡，想來各路商賈見此處行商利高，云集來此，我等便可坐收漁翁之利。”

“不過，稅只收三成便好，兩成利做酬，你我均分。再抽一成用作潤路費，供給兵員日常訓練消耗，錢糧支出，不知你意下如何？”

獅子大開口，漫天要價坐地還錢，柴進心中閃過此念，內(nèi)里合計家資投入，對林沖說道：“教頭卻是貪心，那兩成均分暫且不說，但這一成你要獨自占去，倒是有些......不合情誼了。”

林沖反問：“哦？我梁山為此四方征戰(zhàn)，大軍撥動戰(zhàn)后必有賞賜，陟罰臧否皆有定額，如此錢糧耗費已是天文數(shù)字，如何占不得這成利？”

柴進爭鋒相對，起身對答：“如教頭所說，禁軍皆無能之輩，又將不知兵，兵不知將。鄉(xiāng)兵亦從無訓練，不知戰(zhàn)陣之法。如此軍隊彈指可破，若非西軍，又有甚么呆仗硬仗？”

“況我上下打點，耗資極多。丹書鐵券乃家傳神物，輕易也用他不得。如此下來，我這莊上吃喝怕是有難，這利我少說拿得六成。”

林沖這倒是搬石頭砸腳，將禁軍說的不堪一擊，柴進也樂得順著說，以此壓價。

林沖再說道：“非也，猛將必發(fā)于卒伍，這幾萬禁軍未嘗不會出個衛(wèi)霍之輩，在世狄青也未嘗不可。”

“我梁山窮困，地廣人稀，將卒操練成長不易，稍有損失，眾頭領便動輒嚎哭三日，此間慘況非人能道！”

柴進心中冷笑，打感情牌了，從這里要來壓價，眼里瞬間起霧道：“確實如此，世道艱辛，我雖是王侯名號，但與教頭處境相當。”

“府城官吏只因占這個監(jiān)察之名，對我等肆意打罵勒索，以至莊上人人面有菜色。辛得早年航道開辟，家中得以積攢余財，老父平日酷愛府庫財報，每日研讀才能入睡。故，為進一片赤誠孝心，與去全莊生機，此利我卻不能讓了。”

林沖本也非生意場上常勝將軍，前世應酬不多，此刻說不過他，便只能道：“罷！”

“如此我占四成，六成歸你。但有一事情你須得答應，不然自設商稅一事，不做也罷！”

柴進聽得他退讓，心中滿足，擦拭眼角淚珠道：“林兄且說，我盡力辦到。”

林沖想著，既然拿不到更大利益，一時又無法拋下他獨自去干，便說：“官人應知，梁山雖良田千頃，但困因人力不足無法耕種。所以我想請官人替我招收流民、逃戶，將他們安置梁山，再支我兩年錢糧，月結(jié)便可。”

“如此我方能安穩(wěn)發(fā)展，否則還做甚么假官府，必要行流寇之事，擾亂兩地。”

柴進聽林沖這段夾槍帶棒的請求，心中一嘆，到底是手中要有刀子！

這世道單講道理是行不通的，手里沒刀子，不會有人聽你說話。只有手中刀子夠大、夠鋒利，你講的話別人才能聽得進去！

柴進思索了下家中陰養(yǎng)甲士，因老趙家時刻檢查，莊內(nèi)自保尚可，對外嚴重不足。

如此也只得答應林沖要求，畢竟商路被斷損失太大！

雖說斷商路是把雙刃劍，但梁山本是山賊，沒了商路，他們原樣劫掠亦可存活，而自己有天子看著，做不得此事，損傷太大。

林沖見柴進答應，場中氣氛忽又變得和睦，兩人又商議了些細節(jié)，吃了些茶，方才散去，去時天已蒙蒙亮，隱約瞧見星光隱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