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事吧。”

楚襄夏低頭看。

從瀕臨死境的大驚，到劫后余生的大喜，顏舜華有一瞬恍惚，整個人埋在楚襄夏懷里，聽到聲音才反應過來，臉色一紅，忙站起身來，柔聲道：“我沒事……”

“那就好。”

楚襄夏松開她，退后一步，道：“趕尸人干的事太過陰毒殘忍，門人弟子下限極低，而且大多行為偏激，你以后碰上了一定要小心，尤其這手尸爆術。”

尸爆術本來不是同歸于盡的招式，只是遙控活尸傷人——催動活尸體內全部功力，以肉身為媒介，讓血液沖破皮肉，發出最后一擊，威力十分驚人。

“嗯。”

顏舜華心有余悸地看著石頭上的孔洞，輕聲答應，然后瞥向尸骨無存的宋玉嬋，心情有些復雜：“沒想到她是趕尸傳人……對了楚公子，你是怎么和她對上的？”

楚襄夏簡單把情況說了：“不好意思，忘了時間，讓你們擔心了。”

“沒事。”

顏舜華搖搖頭，腦中閃過方才一幕，有些臉紅，接著想起鐘聲，連忙道：“這可能不是巧合，我下來的時候總舵響了十二聲警鐘，怕是有大變故，我們快出去吧！”

說完看向上方通道。

“爬這個太慢了。”

楚襄夏轉向水井：“我們走他們來的路，順地下水游上去。你會閉氣嗎？”

顏舜華笑道：“不要小看人哦，再怎么說我也是在洞庭湖長大的。”

“那就好，我們走吧。”

楚襄夏帶頭走出，先看了眼地上被血箭射殺的張韜，全身是血，死不瞑目。

楚襄夏走過去，從他懷里拿出《妙手空空》上半部，然后掃過角落里那些經書，從中取出《閉口禪》和《菩提心印經》秘籍，率先跳下水井。

顏舜華望著他的背影，露出溫柔的笑，快速跟上去。

地下水又冰又涼，好在有內功護體。

兩人順著水下通道一路往上游，過了許久才游出水面，上了岸。

此時，羅漢山上戰況正激烈，屠名鋒與黃圣元大戰，兩大法象打的驚天動地，氣芒迸射間不斷有湖水炸散。

長江十七巨寇已經死了九個，但屠名鋒也在圍攻中被黃圣元傷了右臂。

他的右臂剛好，力量不足，如今有了傷口，暗處的宋傲先開始利用《血河寶鑒》引出他體內鮮血，屠名鋒縱是法象之身，面對多重壓力，情況漸漸不妙，右臂血流如注！

“師祖有危險！”

顏舜華一見，臉色蒼白，就要去幫忙。

楚襄夏擺手制止，沉聲道：“不要急，這個等級的戰場不是你我能摻和的，真加入其中，反而可能成為拖累，想幫忙還有別的辦法……”

他環目四顧，不見宋傲先本人，也不見屠名鋒找機會攻擊尸主，就知道這孫子正躲在水里一邊借著水的掩護，一邊操控活尸。

趕尸人趕尸，純尸體沒用，只有活人才有內力，而要把活人制成活死人，就需要秘藥血池之類的手法，封其靈智，只留本能，可這樣一來，就有一個問題——封印是能被破壞的。

顏舜華明白過來：“你要喚醒這些活尸？”

“不，還有更簡單的方法。”

楚襄夏帶著顏舜華來到山頂，遠離水面，看著下方戰場，取出【赤玉簫】，道：“不管是御蠱操控，還是以秘術操控，控制這些活尸的關鍵都是尸主的真氣。只要把他擊敗，甚至是讓他分心，都能讓這些活尸行為遲鈍，威力大減。”

打敗他很難。

讓他分心卻不難。

“趕尸秘術，黃家高手，自稱姓宋，取名傲先……那個老者用的也是《血河寶鑒》、《血煞掌》、《黃泉指》……又一出人倫慘劇。既然如此，我送你一曲《關山月》吧。”

楚襄夏只掃了一眼就知道大概情況，開始催動內力，蓄勢待發。

《關山月》，傷離別也。

此曲乃樂府名篇，曲中盡是傷別之意，亦有感慨戍邊將士，征戰疆場而鮮有人還之悲涼情感，意境之悲愴滄桑，無與倫比。

不管宋傲先心性多堅硬，多么的鐵石心腸，不為所動。

但駑馬戀棧豆，池魚思故淵，此乃人之常情。

只要他還有哪怕一絲絲對黃家、對親情的懷念，就能給它引出來！

真氣灌入，悠揚的簫音開始回蕩在天地之間。

好似一縷縷炊煙，透過湖水襲向宋傲先。

宋傲先正在苦戰，分心多用。

面對屠名鋒這等絕世高手，對他的心神消耗是極大的，而且他身在水中，還要靠自身真氣分辨對手血氣，判斷他的方位和出招，再操控活尸攻擊抵御，心神損耗更大！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其所制！

就在這時，一縷樂聲傳進耳中。

“音波功？通幽境？”

宋傲先冷笑一聲，專心致志，不為所動。

然而，樂曲由淺又深，由低到高，漸漸營造出雄偉壯闊而又蒼涼悲壯的意境，描繪出一幅邊塞風景的畫卷。

——戍客望邊邑，思歸多苦顏。

——高樓當此夜，嘆息未應閑。

曲中悲愴的神意開始從耳朵鉆進他的大腦，一點點消解他的戰意，磨損他的意志。

宋傲先也是身經百戰的高手，意志堅定，心狠手辣，當然不會輕易被樂曲滲透，可架不住本來勢均力敵，此消彼長之下，就是一絲一毫的心緒影響，讓他操控活尸慢了一點，下手軟了一點，就足以給屠名鋒下殺手的機會！

樂曲意念不斷積蓄。

忽然，宋傲先一個恍惚，仿佛看到一輪明月從高山上升起，穿行在蒼茫的云海之間，浩蕩的長風吹越幾萬里，拂過將士駐守的邊關，戍守兵士眺望邊城，思歸家鄉，滿面愁容，將士的妻子身在高樓，淚水連連，哀嘆著何時能見遠方的親人……

刻骨的悲傷趁著心神失守的瞬間，鉆進了他的大腦！

那一瞬間，他的心神仿佛回到了湘西，回到了黃家。

“越兒……”

簫音如同老母的一聲呼喚，本名黃越的宋傲先，愣住了。

所有活尸木樁般僵硬一瞬，一動不動！

干得好！

屠名鋒看準時機，一指點向黃圣元眉心，坐照境的封印瞬間潰散，黃圣元變回了那個垂垂老矣的黃家老祖宗——水下宋傲先猛然驚醒，心中大罵，急忙運轉《血河寶鑒》操控，可黃圣元靈智已經復蘇，法象境的功力不是他能影響的。

不好！

宋傲先當機立斷，立刻施展尸爆術，讓剩下的八具活尸一同自爆。

但屠名鋒是何等人，一生見識廣博，早猜出他的下一步動作。

在那一瞬間，他已縱身躍起，飛上天空，積蓄全身功力，對著洞庭某處一掌拍下。

飛龍在天！

磅礴勁力爆發出來，一道巨龍從天而降，打入洞庭湖。

頓時洞庭湖上掀起滔天巨浪！

下方宋傲先剛要逃走，背后那股無比宏大的掌力已經壓了過來，直接掀翻了湖水，將他自己暴露在下面，而后屠名鋒變掌為爪，猛力一吸，宋傲先人不受控制地飛向屠名鋒。

屠名鋒一掌拍在他腹部，雄渾掌力直接廢了他的丹田，再跟一腳，踢上岸邊。

宋傲先大口吐血，一敗涂地。

“降龍十八掌真是帥的不行啊。”

楚襄夏放下玉簫，看的嘖嘖贊嘆：“論威力，純陽掌也不差，可這特效就差得遠了。顏姑娘你會不會？偷偷教教我。”

顏舜華已經看呆了，無論是楚襄夏詭異的音波功，還是師祖全力出手的降龍十八掌，都讓她感到發自內心地敬畏。

“很可惜，我不會……”

顏舜華搖搖頭，溫柔笑道：“不過你如果想學，師祖一定會教你的。”

“沒錯。”

屠名鋒洪亮的聲音從下方傳來，大笑道：“好功夫，好小子！我親自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