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了？”

劍廬之前，聞人靖仍在小河旁釣魚，一樣的姿態閑適，心境悠然。

楚襄夏穿戴好劍袍，抱拳笑道：“師傅！”

“不錯?！?

聞人靖回頭看了一眼，點點頭，臉上多了些笑紋：“先天八重，差不多了。《坤元術》你已掌握，但境界不足，威力不顯，非到必要時候，不要顯露，畢竟脫胎于《八部神通力》，名頭太響?！?

楚襄夏從善如流：“是。”

“兩個月提升至第八重，全靠藥力催生，難免境界虛浮，短期內不要再用補藥破境，以免動蕩根基，好生穩固境界為先?！?

“弟子明白?！?

“嗯。”

聞人靖一揮手，竹屋之內飛出一柄細劍，三尺長，二指寬，劍身綿軟，柔中帶剛：“施展《入化八劍》可不拘泥于任何兵器，但【漢月】畢竟是無刃長兵，以你現在的功力，難以盡顯威力。此劍名為【束衣】，是我早年所用，就給你傍身吧?！?

“多謝師傅。”

楚襄夏也沒跟聞人靖客氣，直接將此劍穿進腰間玉帶，然后就在河邊坐下了，拿起裝著醉生夢死酒的玉葫蘆飲了一大口，往椅子上一靠，滿臉舒爽：“好酒！”

“……”

聞人靖好笑搖頭：“你這小子，讀書的時候滴酒不沾，勤勤懇懇，再看現在，穿華服，好美食，還染上了飲酒的惡習，凡事皆有度，須適可而止。若是讓我知道你哪天酒后亂性，恃酒行兇，我可不饒你！”

“師傅，看您說的?！?

楚襄夏無奈道：“武者有真氣在身，想千杯不醉還不容易？至于酒后亂性、恃酒行兇，那不過是心性墮落的借口，我現在練浩然氣，可不能由著性子來，就是當飲品罷了。沈家的醉生夢死味道獨特，很好喝，師傅也來點？”

聞人靖看他一眼：“得寸進尺。”

楚襄夏尷尬一笑：“我這也是效仿先賢，您沒聽過那句話嗎？古來圣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這可是青蓮劍仙說的！再者，儒門中人好華服美食不是正常的嗎？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啊?！?

聞人靖沒理會他的閑篇兒。

兩個月相處，他對這個徒弟已經很了解。

這小子的心性資質無可挑剔，但最讓他感覺不可思議的，是他的眼界。

楚襄夏仿佛與生俱來一種獨有的眼界，無比高遠開闊，以至于讓他無視所有奇功秘術！

《浩然正氣》是這樣，《坤元術》是這樣，《入化八劍》也是這樣。

這已經不是讀書能帶來的東西。

畢竟眼見為實，傳聞為虛，書里的東西，沒有見過，就算再怎么有準備，畢竟還是虛的。

就如葉公好龍一般，只見過泥塑假龍，不知真龍之威，一旦相遇，心生恐懼在所難免。

可楚襄夏給人的感覺就好像見過真龍一樣，即便切身領會，仍然心平如鏡，無動于衷。

這種眼界不只體現在武功上，還有待人接物。

他現在只有十五歲，只是先天，但已經無視所有同境、同輩中人。

哪怕他表現的溫文有禮，也只是個人修養而已。

實際上，他的眼中沒有對手，至少沒有同境對手。

聞人靖一生見過無數天才，可沒有一個像楚襄夏這樣，能在這么小的年紀，擁有這種“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強者心境。

當然，楚襄夏也不是沒缺點，他的心性有偏執的一面，為達目的能禁絕各種欲望，五年磨一劍。

但同時，目的一旦達成，也會如脫韁野馬，開始熱衷享受，就像他說的“補回來”。

這不能說是壞事，但卻是不好的兆頭。

現在的楚襄夏只用華服美酒美食就能滿足，倘若日后神功大成呢？他會用什么彌補？

人欲無止境啊。

聞人靖沉吟片刻，輕聲道：“襄夏，你五年前立大志通讀萬卷藏書，為的什么？”

楚襄夏立刻就聽出了話外之音，笑道：“師傅這是擔心我走上歧途？”

聞人靖臉一黑：“少廢話，回答！”

“好吧?！?

楚襄夏干脆道：“為了名和利。”

聞人靖眉頭微皺。

楚襄夏眼望天空，悠悠道：“我以前……是個賣藝的。這個行當上不得臺面，但我樂在其中。我愿意表演，以此謀生，也很享受圍觀者們稱贊的目光。在我看來，這個世界就是舞臺，這個世間最受歡迎的藝人，就是武仙人盧云生。

我的心愿很簡單，求名，如盧云生一般舉世矚目；求利，能讓我享受生活，在修煉之余，不至于再過窮苦日子。讀書啟智，習武練功，就是求名求利的基礎。

您不用擔心我成為第二個姜千盛，他想成為下一個盧云生，為此不擇手段地搜集三功九術，想在這片天底下作威作福，我更想知道盧云生飛升之后的‘天界’是什么樣的，對禍害人間完全沒興趣。”

說到這里，楚襄夏微微一笑，挑眉反問道：“您不覺得，這口井有點小嗎？”

——大家都是井底之蛙，姜千盛想當那只最大的蛤蟆，我想跳出去看看。

“……”

聞人靖心神震動，愕然望著楚襄夏，長出一口氣的同時，也不禁為這小子的志向所瞠目。

他才十五歲??！

還是小看了他。

聞人靖老懷安慰，很好，這樣的弟子才是他聞人靖的好徒弟，陳玄策失了雄心，姜千盛走上邪道，沒想到晚年心血來潮收的小弟子，竟然最合他的心意，不禁哈哈大笑：“好小子！竟敢調笑師傅！先天境就放此狂言，也不怕得罪天下武者。”

“這不還有您嗎？”

楚襄夏悠然道：“大樹底下好乘涼！”

聞人靖啞然失笑，徹底放下心來，隨口道：“明天就是秘境開啟的日子，不打算見見那些天之驕子？有東初他們看著，就算這些人中暗藏魔道妖人，也不必擔心?！?

“沒興趣。”

楚襄夏拿起釣竿，掛餌拋鉤：“炸魚有什么意思，一群小屁孩！”

前半句沒懂，但后半句的意思很明顯。

聞人靖笑道：“照這樣說，你也是個小孩，況且……”

聞人靖心有所感，轉頭看向入口方向，悠悠道：“你不想去見他們，他們很想見你啊。”

話音剛落，沈乘風的聲音遠遠傳來：“小師叔！你在嗎？有事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