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酥懷著雀躍的心，一連加了好幾天的班也絲毫不影響她心底隱隱約約的期待。

倒是有兩回都恰好遇上也在加班的傅知亭。

總裁辦公室分明是在頂樓，他卻不知為何會在臨下班前經過十九樓，在她不經意間拿咖啡喝時，被倚靠在門邊站立的挺拔身影嚇得一跳。

女人輕拍著自己心口時，男人從陰影中緩步走出來。

他站在只開著一盞燈的光影中，剪裁恰當的白襯衣勾勒出精干的線條，手腕處搭著一件外套，垂下眼睫看她時，睫毛如小扇子一般在眼底投下陰影。

“你怎么還不回家？”他語氣平靜，頓了頓，又低聲問道，“沒有人催你回去嗎？”

云酥感覺到他說后半句時，語氣似乎有點古怪。

她卻沒有多想，奇怪地反問，“你不是也還在這里嗎？”

傅知亭輕輕一哂，點出二人之間的不同點，“我是老板，我是為自己賺錢，而你是打工人。”

云酥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眸。

他直白地解釋道：“你就應該到點下班，回去睡大覺。”

是的。她心底某個角落發出微弱的聲音，提醒著自己，他說得沒錯。

自己沒有義務一直給朱姐做不完的事情加班。

無休無止。

但是，她卻又有些猶豫起來，就像是在被人劃下的一個圈里待久了，連邁出一步都覺得困難。

“走吧，”傅知亭口吻平淡地邀請她，卻又帶有一絲揶揄，“看你對工作這么上心，老板請你吃宵夜。”

云酥加班到深夜，當然已經饑腸轆轆，她想去，手頭上的工作卻還沒完成。

“還差一部分就完成了……”

男人轉身回來，聞言只是低聲道，“工作是做不完的。”

云酥坐進熟悉的豪車后座，系上安全帶的時候，聽見他忽然問了一聲。

“這幾年過得很辛苦嗎？”

就像是錯覺一樣，她怔忡著抬起眼眸，喃喃細語，“什么？”

男人轉過眼眸，像是什么也沒說過一樣輕搖了下頭。

“沒什么。”

只是悶閉的車廂內，二人都心知肚明對方聽見了。

一頓夜宵吃得云酥食不知味，腦海中反復盤旋著他那個似問非問的問題。

傅知亭帶她去了海鮮排檔，二人在落地窗前坐下來，抬眼注視著城市霓虹閃爍的夜景，默不作聲地吃完琳瑯滿目的美食。

洗完澡躺在床上的時候，云酥翻了個身，睜開眼眸，眼底一片清明。

重逢這么久以來，對方不經意間問起的這句話，仿佛才讓她有了舊人再遇的實感。

這天晚上，她難得做起了一個舊夢。

夢見二人初見時的畫面，少女才考入理想中的大學，這座南方頂尖的院校，懷揣著她的畫家夢，步入大學生活。

但她出身于一座名不見經傳的小城鎮，家庭變故，條件當然不能跟同學相提并論。

云酥記得那是一個灰蒙蒙的雨天，她所在的班級上戶外課活動，體育老師嚴苛又冷薄，為了迎接即將到來的體能測驗，非要叫全班人一起雨中跑步。

小鎮來的女孩，連一件好些的衣衫也舍不得買，身上的T恤是洗得半褪色的，褲子也發白。

她那時雖然嘴上不提，心底難免有些自卑，總是一副緘默的模樣。

等跑起來才發現，自己的衣服太薄，雨一淋濕，幾乎半透明。

她緊張地抿起唇瓣，聽見風中陰影傳來的譏笑“你看她”。

只是這樣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使得少女的心都墜下來。

她拼命往前跑，想要快點結束掉這難堪的過程。

最終卻被自己絆了一下，身軀一晃，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她聽見周圍一片安靜，只有雨滴落下的聲響如此刺耳。

摔得不輕，她趴在地上緩了好一會兒，才動作緩慢地想要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