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問鳴心很累，真的很累。

溫系江湖，真不是正常人能呆的地方。

仗義出手，反而幫助的是隱藏極深的惡人奸賊。

路見不平，反而被所救之人背后偷襲。

隨便找家客棧住下，都能遇見七八個江湖人你來我往，大打出手。

而且雙方各有血海深仇，你幫誰都不合適！

楚問鳴只是和王小石一起行走五天，卻感覺過了一個月那么漫長。

這個江湖，實在太混亂了！

楚問鳴現在只想趕緊進入汴梁，殺上蔡京的相府，直接戰個痛快！

然而天不遂人愿，他們又遇見了一樁令人發指的案子。

陸游所著的《老學庵筆記》，記載了這么一段話：“京師溝渠極深廣，亡命多匿其中，自名為‘無憂洞’；甚者盜匿婦人，又謂之‘鬼樊樓’。國初至兵興，常有之，雖才尹不能絕也。”

樊樓，汴梁非常有名的娛樂場所。

樓高三層，五樓相向，能容納數千人，可吃飯喝酒，也可眠花宿柳，是城中富家子弟尋歡作樂的地方，外地人進了京師，如果不到樊樓去耍一耍，就不算見過世面。

地面上的樊樓是京師的地標，地面下的鬼樊樓，則是藏污納垢之地，是繁華京師的陰暗面。

有一批兇惡之徒，以鬼樊樓為基地，專營不法事。

趁著年節，在大街小巷拐帶小孩，俗稱“拍花子”，家里人自然要著急尋找，但只要他們帶著孩子逃入地下渠道，這孩子就算沒了。

就算家長去官府報案，衙役也找不到他們的窩點。

京師有多廣闊，這鬼樊樓就有多大，里面四通八達，如同一個地下城市。

小孩在里面成長，接受“前輩們”的教導，三觀都被扭曲，男孩成為乞討者或扒手，長大后就是鬼樊樓的新一批干將；女孩聽話的賣到上面的青樓，不聽話的就留在地下，同樣做的是煙花買賣。

汴京所在，位于黃河下方，黃河泛濫乃是常態，一到夏季，附近大小河流就開始上漲，向城市倒灌。

要是沒有良好的地下渠道泄洪排水，汴京早被淹了。

經過多年的修繕，京師地下不但可排水，還可跑馬建房。

然后，這里就成了惡人們的巢穴。

地下通道四通八達，官府的衙役入內，就如同無頭蒼蠅一般，根本找不到出口在哪，更別提去清剿賊人。

多年下來，鬼樊樓已經成了汴梁地下的無冕之王。

都說汴梁兩大幫派——六分半堂和金風細雨樓，平分了汴梁的黑道勢力，實際上，這兩家對鬼樊樓也是忌憚無比。

在京中惹出大禍，逃入鬼樊樓的江湖人士年年都有，這么多年，鬼樊樓的高手實力也不可小視。

如今，更是雄心勃勃的想要從地下世界出來，與六分半堂和金風細雨樓爭鋒！

他們第一步，就是整合汴京周圍的丐幫。

楚問鳴兩人遇見的，正是鬼樊樓的人，正在將一群乞兒的手腳折斷，想要讓他們更好地去乞討。

無需多言，驚鴻槍和挽留神劍出手。

片刻之后，想要將他人手腳折斷的人，都在哀嚎著自己的手腳。

楚問鳴難得的，從頭到尾只用一招“驚鴻一瞬”，打斷了鬼樊樓這些人的四肢百骸，一遍不夠，再來一遍，直到確定這些人的手腳再也無法恢復，這才作罷。

王小石的挽留神劍削去了幾人的手腳后，就停了下來，將剩下的人都讓給了楚問鳴出手。

對于王小石來說，更重要的是先救治受傷的幾名乞兒。

當楚問鳴停手時，王小石已經檢查完畢，臉上略顯慶幸。

“問鳴，這些孩童傷的不重，待會兒我為他們正骨一番，敷些膏藥，很快就能恢復。”

說到最后，神色有點尷尬的示意自己空空如也的荷包。

楚問鳴揮手扔出了兩錠金子：“這些夠買藥了嗎？”

王小石點頭如搗蒜。

“路上再買些吃食過來！”

楚問鳴走到一旁，看著乞兒們空空如也的破爛瓦罐，又加了一句。

很快的，王小石就趕了回來。

與之前不同，這回他的身邊，跟著一個活潑美麗的小姑娘，正嘰嘰喳喳地圍著他問一堆問題。

楚問鳴從未見過王小石臉上笑得那么傻里傻氣，仿佛之前那個俊秀聰慧的年輕人出去一趟，被人打傷了腦袋，變得傻乎乎的。

活潑的小姑娘看見王小石停在了這個破爛房屋面前，剛想問這是哪里，冷不丁瞧見了站在火堆邊的楚問鳴，眼神呆了呆，臉頰肉眼可見的冒出了紅暈，一時之間忘了自己要說什么。

楚問鳴伸手，接過了王小石遞過來的食物，掏出自己剛剛洗干凈的大盆子，將香噴噴的鹵肉鹵雞炊餅之類的一股腦放了進去，堆成了一座小山，端到篝火上加熱。

王小石也細心的為這些乞兒們擦洗傷口，涂抹膏藥。

只剩下那個小姑娘，傻傻的站在門口，左瞅瞅，右看看，不知道自己該干什么。

楚問鳴看得好笑，招了招手，喊道：“姑娘，過來幫我把東西端給他們。”

活潑好動的小姑娘鼓起了臉頰，走過來不滿道：“我可是比你大！要喊我溫柔姐姐！”

“好好，好姐姐，還請你幫幫我！”楚問鳴笑容滿面，一手分出一份食物，裝到碗里，遞給她。

小姑娘瞪了眼尋她開心的楚問鳴，但還是老老實實的將食物端給了王小石已經包扎好的乞兒。

她也不嫌棄這些乞兒，認認真真地喂著那些雙臂受傷的乞兒，時不時幫吃得太急的小孩們倒水拍背，防止噎著。

楚問鳴倒是有點驚訝，沒想到名為“溫柔”，性子卻風風火火的溫大小姐，居然能做到這種程度，對她只會惹事的印象有所改觀。

不多時，乞兒們吃飽喝足，沉沉睡了過去。

楚問鳴、王小石、溫柔三人坐在門邊，看著外面的昏沉黑夜。

溫柔大小姐終究按耐不住性子，指了指門外鋪了一地的“尸體”，問道：“喂，小弟弟，外面躺著的那些都是什么人啊？”

“鬼樊樓的人。”王小石搶答道。

楚問鳴戲謔地看了他一眼，沒有作聲。

“什么！居然是鬼樊樓的惡賊！”溫柔大小姐低聲驚呼。

對于她這位大小姐來說，鬼樊樓也是惡名流傳已久，小時候她爹可沒少拿這個嚇唬她。

只可惜鬼樊樓素來很有眼力見，對真正的高門大戶，向來敬而遠之，所以溫柔從來沒有遇見過鬼樊樓的人，一度以為是她爹編出來騙她的。